第68章 （二百零二）财帛铺路

　　（二百零二）财帛铺路

　　这些士兵的行为，让对此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慕容评不得不把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那么大。

　　要不是敌人没有趁机攻城，城门大开的长安城，此时恐怕已经开始打巷战了。

　　再怎么想要填饱肚子，军法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十几名刚刚填饱肚子的燕军士兵就被当着所有人的面，砍掉了脑袋。刚刚那一顿吃得美美的麦饼，也就成了他们的断头饭。

　　处死十几名触犯军法的士兵，不是最恐怖的，把这些士兵的尸体交给了那些饿得两眼发绿光的部下才是最能震慑他们的。谁也不会想过几天之后自己的身体就变成了同伴们填饱肚子的军粮。

　　对于城外敌军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慕容评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应对之策。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不是他只靠军令就能够阻止的。

　　虽然只有区区两麻包麦饼，最多只够几十名士兵一人一个。但这种来自肠胃深处原始本能的诱惑，却会让每一个长安城内的士兵，忘记他发出的会让他们掉脑袋的军令。

　　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投降的范阳王慕容德那些人，就是在告诉长安城内的他们，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可现在又每天用几十个麦饼挑逗他们，难道就是想看着他们因为这点食物，自相残杀的丑态？

　　其心可诛！可自己却想不出任何可以与之抗衡的办法。

　　“太师，长安城肯定是守不住了！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军心士气都已经涣散一空。如果我们再用军令管束，用不了几天，恐怕你我都会成为士兵们的腹中食！”

　　慕舆虔在慕容评的中军大帐当中，把慕容评和他本人的所有亲兵全都赶出去之后，用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能给部下粮草财帛激励，自然部下也就不会再听从你的驱使，这是他们一向领军都知道的常识。现在要不是都被围困在长安城中，需要一个主心骨，慕容评的军令可能已经不会有人听了。

　　悲哀啊！一想到自己大燕国堂堂太师，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慕容评一时感慨万千，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拼死一搏吧！”慕舆虔也是满面愁容，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无比坚定。

　　慕容评盯着慕舆虔的双眼，从当中看出了无可奈何之后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决。

　　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拖的时间越久，部下的士兵就越不好控制，最后都不用城外的敌军动手，他们自己人就会来一场赶尽杀绝的大乱斗。与其那样结束，倒不如冲向敌人，让敌人给他最后一击。

　　想到这里，两位长安城中的燕军最高将领达成了共识。

　　两人把长安城中燕军所有的大小军官都召集了起来。因为被死死的围在了长安城中，刚刚又因为士兵为了争抢麦饼而私自打开了城门。

　　虽然士兵们被砍了脑袋，但军心士气却是一落再落。这些个大小军官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明显对慕容评将要说出口的任何军令，都兴趣不高。

　　无非就是严明军纪，再把他们训斥一番。又能怎么样？没有食物，即使有金山银水他们也没有办法让部下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人心散了，队伍肯定不好带啊！

　　可当慕容评说出全军出击，拼死杀出一条生路的话之后，这些大小军官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

　　他们也曾经想过再去和敌人厮杀上一次，但如果主将没有战意，只凭借他们那些人的力量，出去只能是给敌军送战功。

　　现在既然领军主将决定和敌人来一场大决战，这些身经百战的大小军官们心底的凶悍之气都被激发了出来。人不被逼到绝境，是不会想要拼死一搏的。

　　看着部下军官们一个个血红的眼睛，慕容评心里不住感慨，如果在战马还在的时候他们能有这样的战意，没准上次就突围出去了。

　　可惜，但凡还有退路，这些士兵就不会选择前进。一路上抢来的财物让他们变得身娇肉贵了，变得怕死了，所以才在攻破了长安城之后一败再败。让他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希望这一次，不要让他失望。

　　做好了战前动员，又让他们分别去集结自己的部下。白天好好休息，到了午夜时分，放弃长安城，全军向东突围。

　　到了半夜子时，长安城的所有大门全都悄悄的打开，数万燕军士兵一个个背着大大的包裹，里面都是他们这一路上抢来的布帛。

　　虽然金银更贵重，但实在太沉，背不动，又会互相碰撞发出声音，所以这些燕军背上背的全都是绫罗绸缎这些轻货。这不只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是动员令下来之后，军官们让他们这样选择的。因为这些都有大用。

　　数万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向着敌军营寨当中火把的亮光爬去。双方距离只有三里，前面的燕军士兵已经快到了敌军营寨的壕沟前，最后面的燕军士兵还没有出长安城。

　　之所以要把长安城所有的城门全都打开，就是要加快出城的速度。突围的方向是东面，所以无论是从哪个门出了长安城，都得转头向东。

　　最先到达敌军营寨前壕沟处的燕军士兵，毫不犹豫的就把背上的包裹扔进了两丈多深的壕沟当中。一个接着一个，都没有一点迟疑。

　　很快，两丈多深的壕沟，就被这些比五铢钱更实用的绫罗绸缎给填满了。燕军士兵这是在用财帛铺路，给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姚苌的羌人士兵这时候也发现了这些前来夜袭的燕军士兵。火把的光亮虽然有限，但如此大数量的燕军士兵也不可能看不见。

　　他们向着越过壕沟的燕军士兵射出了一波波的箭雨。没有了背上包裹的燕军士兵此时都趴在了地上。而背上仍然背着绫罗绸缎的燕军士兵则把包裹抱在怀里，继续向前冲去。

　　包裹里的布帛这时候反而成了他们抵挡射向他们的箭矢的挡箭牌。这是姚苌的羌人士兵们第一次见到这样操作的敌人。

　　（二百零三）将功补过

　　而当这些燕军士兵冲到营寨的鹿角前面，把包裹扔向不停向他们射箭的羌人士兵，然后用空出的双手去把挡路的鹿角搬开。完全不再理会那些仍然在空中飞向他们，会把他们变成刺猬的羽箭。

　　那些被他们扔出去的包裹落在地上散开，里面一捆捆一扎扎的绫罗绸缎滚得到处都是。

　　羌人士兵哪里见过这么多绫罗绸缎？他们当兵吃粮也不过是饿不死而已。即使姚苌再大方，他们一年的军饷也换不来这一匹上好的布帛。

　　现在看到眼前全都是一个个装满这种上好绫罗绸缎的包裹，哪里还能集中精力向燕军射箭，心思早已经转移到了这些能够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包裹上面了。

　　这些羌人对绫罗绸缎这些财物的渴求，就像白天燕军士兵对麦饼的渴求一样，这不是军官几句训斥能够阻挡得住的。

　　看到别人捡起这些绫罗绸缎往营帐里跑，自己要是不下手，谁又会分给自己？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控制不住了。更何况原本应该命令他们继续抗敌的军官自己也在疯狂的争抢着这些平时见都没见过的绫罗绸缎。

　　姚苌布置下的防线一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燕军士兵趁此机会一拥而上，冲进了姚苌的营寨。

　　等到姚苌披挂整齐，想要带领亲兵卫队出来指挥的时候，燕军士兵已经快要冲出他的营寨了。

　　姚苌一时急得满头大汗。如果让燕军从他这里跑了出去，他以后在关中可怎么容身，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当下率领他能够看到的所有部下，向着和他们混在一起的燕军士兵就冲杀了过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现在的燕军士兵即使中了刀都不会反抗，他们只想快速的冲破姚苌的营寨，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此时真得是恨父母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一般，直盯着前方，拼命的跑。

　　燕军士兵们的买路钱没有白花。当值夜的羌人士兵因为争抢他们丢出去的绫罗绸缎而军阵大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当他们冲破鹿角进入敌军营寨的时候，剩下的就是比拼谁比谁跑得更快了。

　　这一夜的大混战，姚苌斩燕军首级两万余，其中还有中军将军慕舆虔。

　　虽然手握两万多燕军士兵的斩首之功，还有一个燕军大将的首级，但姚苌此时却是满脸汗水分不出是跑出的热汗还是心底冒出的冷汗。

　　原本铁壁合围的阵势，在他这里被打破，不仅跑出去了数万的燕军士兵，更主要的是燕军此次的领军主将，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可能也从他这里跑了出去。

　　关中所有世家大族的愤怒之火，他姚苌承受不起。

　　姚苌只能继续带领自己的部下向东一路追击，如果能够把慕容评抓住，也许还算是将功补过。要是抓不住，那他以后在关中就只能听别的指派，他说出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人会听。他的地位永远爬不上去。

　　其实姚苌这一次也挺冤枉。华阴杨氏的族长杨明去了扶风韦家向岳父，韦家的族长韦松探听口风，请示接下来应该如何操作。

　　杨家子弟全都是正牌的世家子弟出身，爱好习文，诗词歌赋各个擅长，却没有一个对军事感兴趣。如果让他们领军，不会比东晋谢家的谢万强多少。所以杨明之前才一直让女婿韦纶带领杨家的私兵。м.мχƒ∂χχ.¢σм

　　可这一次韦纶率领韦家的宗族私兵负责防守长安北门。所以东门这一边的杨家私兵就只好交给一直和他们家关系密切的姚苌来负责指挥。

　　但值夜这种苦活累活姚苌哪里敢让杨家的私兵做，他们能够听从姚苌的军令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姚苌也是心知肚明，他真正能够依仗的依然只是自己那一万多羌人亲族士兵。

　　可羌人士兵穷啊！这是因为姚苌本人也穷！所以当昨晚燕军士兵用绫罗绸缎铺路的时候，这笔买路钱就把穷苦惯了的羌人士兵一举击溃。对此，姚苌是有苦说不出。他只能寄希望于追回慕容评，将功补过！

　　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的运气的确是好。事前为了鼓舞士气而冲在最前面的他，在姚苌的羌人士兵只顾着争抢满地的绫罗绸缎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所以他带领着亲兵卫队一门心思的向前跑，根本不顾身后是否有敌军在与他的士兵们厮杀，他只知道，跑得快就能活。就这样，他们一口气就冲出了姚苌的营寨。然后又一刻不敢停歇的向着潼关的方向继续跑。

　　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潼关距离长安有一千多里，慕容评不可能只依靠两条腿就跑得过去。

　　而斥候所探知的消息，燕军的援军也还没有到达潼关。只要在到达潼关之后把慕容评捉回来，这次营寨被攻破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

　　抱着这相想法，姚苌带领着部下同样一路向东，追杀燕军。

　　燕军士兵已经挨饿了好几天，现在好不容易突破了包围圈，哪里还有心恋战，一个个只顾着逃命和找吃的，远远的见到追上来的敌人就跑，根本没有一丁点抵抗的意思。

　　就这样，姚苌一路在前，其他听到消息赶上来的世家大族私兵在后，开始对燕军展开了千里大追杀。

　　燕军此次对秦国的灭国之战，虽然可以说是顺利的异乎寻常。但从开始准备到现在，也是从秋高气爽到隆冬时节，再到春暖花开。

　　两国交战，所过之处，不能说寸草不生，但燕军的种种行为，也让他们经过的地方，千里无鸡鸣，万里无人烟。

　　老百姓不是逃进了深山，就是逃进了世家大族的坞堡。所以冲出包围圈的慕容评一行，想要找口能够填肚子的吃食，也是很不容易。

　　荒无人烟的村落，不可能留下什么吃的。而人口密集的世家大族的坞堡，慕容评一众残兵败将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以免里面的世家大族私兵知道是他慕容评，争着出来抢他的项上人头。

　　（二百零四）大燕援军

　　慕容评一行能够得到吃食的唯一办法就是从数量较少的追兵身上抢。

　　数量多了打不过，数量少了还要快速解决，而且不能放过一个活口，一旦暴露了行踪，他们逃亡的路将会更加艰难。

　　如果追兵身上没有携带口粮，那慕容评他们就只能从这些追兵的身体上打主意了。即使这样，事后还要小心处理好，以免露出马脚，引火上身。

　　从慕容评记事起，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即使是上一次龙城之外草原上的惨败，他也还可以杀战马充饥。

　　但这些苦相对于死里逃生就都不算什么了。只要能够逃到潼关，到达晋公苻柳和魏公苻廋的军营当中，他慕容评就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君子报分，十年不晚。当年越王勾践能做的事，慕容评未必就做不到。

　　此时姚苌虽然为了将功补过在亲自率领部下追杀慕容评，但其他的世家大族的首领们却并没有全力派人追杀燕军。他们聚集在一起，在讨论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河东群的薛家和柳家，派快马，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十万燕军已经越过淦口陉进入了河东郡，正在快速向长安方向行进。

　　这是一份口信，没有任何的文字信件，只是薛家和柳家与扶风韦氏经常联络的亲信骑快马送来的。

　　对于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韦家的族长韦松倒是不怀疑。送信的这个人是熟人，送假消息对他本人没有好处。而薛家和柳家之所以没有让他随身携带任何可以作为凭证的东西，这本身就更加证明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薛家和柳家在当初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率领三十万大军进入河东郡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向慕容评投诚，就是为了保全一族老小。

　　可燕军后来对他们送粮的民伕赶尽杀绝的做法让他们两家寒了心，也因此有了反叛的想法。

　　后来由于燕军兵锋直抵长安，眼看秦国灭亡在即，薛柳两家迫于形势，也只能把反叛的心思压在心底，继续为燕军服务。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两家就一直在和扶风韦氏互通消息。后来燕军虽然攻下了长安城，但三十万大军也折损了大半。这时候韦松让他们两家停止给燕军提供粮草，他们两家也很听话的照做了。

　　也就是因为他们不再给燕军提供粮草和人力上的补充，才有了燕军之后的一败再败。这其中不能说没有他们两家的功劳。

　　但此时燕军的援军已经到来了，尚且没有暴露身份的他们两家，自然也要收好行藏，继续当燕军的好盟友。不能有一丁点的蛛丝马迹让燕军的援军察觉到。

　　换成是韦松，也只会派之前熟悉的人继续作为双方联络的纽带，而不再让他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文字和信物。

　　就是因为收到了这个消息，昨晚原本应该各自留守在自己营寨的世家大族首领们，聚集到了一起商议对策，也才给了慕容评逃走的机会。

　　要不怎么说慕容评的运气是真的好呢，谁也不会想到，已经断粮多日的长安城里的燕军，还有拼死一搏的勇气。

　　他们之前一连几天用麻包装着少量的麦饼送给燕军士兵，一是想看看燕军到底被饥饿折磨到了什么程度；二就是借此机会让燕军士兵自相残杀。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的确很有意思，但他们却万万没想到这样做会激发慕容评做出最后一搏的决定，真是事与愿违。

　　现在慕容评突破包围圈已经成了事实，漫山遍野的燕军就像受了惊的羊群一样四处奔逃。想要在他们当中找到慕容评，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不要追上去把慕容评杀死，已经不是他们讨论的首要问题。他们现在讨论的首要问题是，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十万大燕援军？

　　各个世家大族的私兵，加在一起也有十几万。把他们聚在一起，围困住长安城，看着慕容评和他手下的燕军士兵们饿死，这他们很乐于听命。

　　毕竟对他们来说，几乎不用冒任何风险，没有什么损失的事，是他们最喜欢做的。

　　但如果现在想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家打头阵去对抗燕军的援军，他们没有任何一家会接受这个任务。为他人做嫁衣的事，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会去做？

　　自己培养的宗族兵和家族私兵就是他们自保的根本，给了别人消耗自己存身立命的根本，想都别想？

　　看着面前一个个心怀鬼胎的世家大族将领，孙赫孙千秋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们。他忽然想起了当年主公姜恬给他们讲起的，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故事，与当前的情景，何其的相似。

　　想要依靠他们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别做梦了？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

　　孙赫一股恨意上涌，他真想借燕军的手，把这些个世家大族来个斩草除根。省得看着他们牙痒痒。

　　慕容垂和慕容德这两个身份尴尬的人是不会被允许参加这样的商议的。因为世家大族们说出的一些内幕还不想通过他们透露给燕军。

　　原本孙赫孙千秋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也是没有资格参与此次军情的商议的。这些世家大族对他也不是很相信。可是孙赫孙千秋用自己活捉邓羌、慕容垂和几乎把慕容评率领的燕军全数消灭在长安城内的战绩让这些世家大族不得不请他参与到这次的商议当中来。

　　他们需要孙赫出色的能力帮助他们来对抗大燕的援军。

　　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孙赫有些不耐烦和他们继续浪费时间了。

　　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向自己，孙赫扫视了一遍众人，开口说道：“事情很简单，所以不用说那么多没用的。我只问一下在座的各位，面对燕军，我们是战是降？”

　　答案是肯定的，已经杀了那么多燕军，又差点把大燕太师慕容评饿死在长安城里，就算他们此时想要投降燕军，慕容评也不会接受！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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