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小说网>都市小说>缘在此山中>第 74 章 青要山·斩
  咏夜的目光追着花灼,出了屋,门板合上,视线便断了。

  他虽走得稳当,可方才那手无意间挨过来,擦过皮肤那下,仿佛挨上了一块冰。

  这得多冷啊。

  他却还跟个没事人一般撑着。

  咏夜不知道,以一个神仙的修为与体魄,可否够抵御这样彻底的极寒,而毫发无伤。

  她只知道,自家这只狐狸,被散了半身修为,服了一整个年节的苦药,临来青要山前,才喝下最后一碗,草草混了个痊愈,便随自己出来了。

  他受不得这些罪,他也本该不受这些罪。

  门吱呀一响,咏夜侧过身,来人却不是花灼了。

  她视野还雾蒙蒙的,就瞧见门口有个白头发白胡子,满脸褶子,精神却格外矍铄的老者,正疾步朝自己走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药神老头儿了。

  眼神兀自往后越,门没关严实,留了一掌宽的缝子,打眼,就能瞧见花灼晃动的衣摆。他在外厅,不知与谁在说些什么。

  未及多看,视线就徒然被挡上了。

  “伤员啊,得先顾自己。外头那是个傻的,姑娘你瞧着聪明伶俐,可别学傻子哟。”

  药神老头儿倒挺自来熟。他这话说得很不错,在医家眼中,敢这么糟蹋身子的“狂徒”,那可不就是傻子吗?

  “前辈,我……”

  “来来来,先从这个大棉被里出来,我给你瞧瞧啊。”药神往床沿子上一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直嘟囔,“好家伙,弄这么冷呐。”

  他缩着脖子,左左右右看了看咏夜的面色,又搭了脉,前后不过三口茶的功夫,便抖搂着衣摆站起来,摆摆手道:“没事了,没事了啊。你下地活动活动,出去多晒晒太阳,太冷这屋里头。”

  老头儿只留下两句话,袖着手,这就准备要走了。今日里他原本正在棋局上头,还未过半,就被三七九号庆忌破门而入,急嗷嗷就给拉走了。

  救人第一名,玩乐第二名。

  既然现在这人救过来了,可不就得急着回去。今日那棋,局势大好啊,他惦记呢。

  咏夜一句:“多谢前辈。”话音还没落地,这老头就摆摆手,蹭蹭蹭往外头走了。

  那自然也是一出门,就被外厅给拦下了。

  “前辈,怎么样?”花灼做风神官时,麻烦过药神不少回,也救过这满身药方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不少回,二人算熟识了,所以便不再讲虚礼,口气里的急切也不必遮掩了。

  “无事了,无事了。”药神摆着手,刚要疾走而过,可这一打眼,瞧见了花灼的面色,这一瞧可好了,棋局突然变得不那么紧要了,救死扶伤的大脑又占领高地了。

  “等等啊,等等。那姑娘是没事了。你,我看有大事。”老头儿个子矮,连花灼肩膀都够不着,但他力气可够大,一把就将预备推门进屋的狐狸给薅回来了,“你过来,我搭搭脉。”

  搭搭脉,这是药神师徒祖传的见面礼。

  “您家徒弟给我一早搭过了。”花灼推脱,他要去看咏夜啊。

  可老头儿不松手,他那儿推脱得过啊。那手指头就跟最顽固的老藤条一样,死攥着他腕子,语气还相当不善:“她把脉,是看你当即会不会死。我把,是看你后头会不会死,能一样吗!”

  花灼知道,教这“老藤条”给逮着,今天无论如何是赶不得这个紧了,索性也就站住了脚,老老实实给他瞧。

  “小子,怎么不莽死你啊。”药神扶着脉象,摇头骂他,“上一次动你的咒,是什么时候?”

  “啊?”花灼没想到这位能一把子摸出他的妄念咒。

  “啊什么啊?!”老头儿瞪他一眼。

  “年前吧,打过一次架。”花灼老老实实回答,“是云家的军医给瞧的,喝了一阵子药,刚好了。”

  他还以为,把军医搬出来,就能安一安药神的心,至少别再骂他。

  结果还适得其反了。

  “哦,云家的啊,那就不能怨医者了。”药神一手顺顺胡子,一手还攥着他,生怕人跑了,“人家军医怎么说的?啊?让你这么用修为了?刚好了,你也知道刚好了,还拿自己当冰雕药引子,不要命了是吧?”

  “那……”花灼哪敢跟这位争辩啊,只能就笑嘻嘻的,一点一点掰腕上那只老藤手,“我这不是,也没别的办法了吗?得救我们家神主啊。”

  药神这才哼了一声,没接着骂。

  还真叫这狐狸给说着了,法子虽然冒进,但当时那个情况,这也的确是最有用、最稳妥的办法了。

  “我这不是仗着有您接着,才敢的吗?”狐狸惯会花言巧语,哄老头也是一样手到擒来,“再说了,您这功力,起死回生不在话下,医活人,太过浪费。”

  药神抖了抖袖子,没理他这一茬。

  “况且啊。”狐狸知道人家老前辈断不会跟他这小辈计较,遂更顽劣了些,“况且我这不是,人也救回来了,自己也没搭进去。两全其美,您合该夸我才是。”

  老头儿白眉毛一抖,眼睛立时瞪起来,抡圆了胳膊给他背上糊了一巴掌,啪一声脆响:“还耍嘴皮子?就得替你师父揍你,他要是还在……”

  药神顿了顿,反应过来没往下说,一时嘴快,戳这小子痛处了。

  花灼只是笑笑,没言语。

  “药呢!药呢?”老头儿忙斥喊起来,“小苓!”他三两步上去,一把推开了大门,正瞧见竹苓两只手几乎不够用,全占满了,拿一堆东西往这边走。她身后,跟着一只浅金皮毛的小兽。

  “来了,库里缺几味药材,我叫芝芝现出去寻的,这才熬好。”

  芝芝便是那小东西的名字,这是药兽,竹苓从小养的,寻药材的本事堪称一绝,可在百里大林子中,精准地找到一株小草。

  竹苓拿了好些东西,此时一样一样往花灼手里递。

  “这个拿着,随餐服下。这个,若有什么地方发寒,可外敷。这个,拿着,手炉子,用的九重天阙的好炭,经久不灭的。”把这些都交代好了,才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棉布,折了几层,托着手中仅剩的一碗汤药,递给花灼,“这碗,趁热,当下就喝了。”

  花灼伸手直接去拿,却被竹苓躲了:“垫着帕子,你那手,该把药给冻冷了。”

  “多谢。”花灼按规矩拿了药碗,便想进屋。

  “哎,做什么去?赶紧喝啊。”竹苓是真的看不懂这人,傻啊,对自己的身子都不上心的吗?

  “小药神放心,进去便喝。”狐狸手扶在门框上,压低了声音:“我可得拿这碗苦药,去做一桩心疼买卖。”

  “哈?”竹苓还想追问,就被她师父给拦了。

  老头儿活这么大,什么没见?什么猜不到?

  “哎,行了,我们出去吧。人家俩人的事,苦也能当甜的喝。”

  “不是……”竹苓没明白啊,她还想着辩一辩呢,就直接被老头儿扯出屋了。

  “不是什么不是,后头的药方子拟好了吗?这是你的病人我可不管啊,我得走了,还有一盘子棋面,这等半天了都。”

  -

  花灼关上门,把这师徒二位的争辩关在外头。

  屋里很静,还有点冷。

  咏夜仿佛没听见动静一般,窝在床上发愣。

  折腾了一天,这会子太阳都快落了。夕阳初现,橘黄的光斜打进来,正落在她的下巴上,再直直投上床板。

  她被光晃着,仍一动未动,是真的想事情愣了神。

  在想,那一个吻。

  那其实根本算不上一个吻吧,更像是小动物对主人的厮磨,就好像从前养的猫儿,会凑过来用温热的鼻子,蹭她的脸。

  她努力地去联想,想那只猫,想狐狸和猫,也并无太大区别。

  可越这么去混淆就越烦躁。

  因为她知道啊,她感觉到了,唇间的厮磨带起来心里那股子慌,飘然的,滚烫的,无所着力、软绵绵的慌。

  什么猫啊,什么狐狸,怎么可能一样呢?

  那是花灼,一个男人,狡猾的、漂亮的、强大的、温柔的,是亲口说喜欢自己的那个男人。

  所以,这当然是一个吻啊。

  他是克制极了,才浅尝辄止。

  咏夜能看出来,即便刚刚转醒,脑子里全是懵的,视线里也雾蒙蒙,但也看得分明。

  花灼几乎结着冰碴的眼睛里,涌动着失而复得的欲望,贪婪又明亮,漩涡般侵略出来,却又被生生按捺下去,化作浓成过分的温柔。

  而后那冰碴化开,落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凉的,滚烫的,仿佛求而不得,却又不忍强夺的一滴眼泪。

  他总是这样,把喜欢表现得明明白白,连同爱之所及的克制,也毫不收敛,一抔捧上来。于是连带着那克制,也全都变成了喜欢。

  这是一个在越界边缘试探的吻。

  如果只是反感狐狸的放肆,咏夜不会纠结。

  她太知道怎么面对反感了。

  对阵一份不想不愿的,他者的钟情,多容易的事。不就是划个战场,打一套无情刃吗?

  她向来擅长这些,也从不会在战场中怯懦。

  最多最多,只会觉得歉疚,就好似片叶不沾身的情场高手,辜负了对自己掏心掏肺的青涩少年郎。

  可这不是歉疚,不是战场,也不是不想与不愿。

  她其实并不怕那个吻,两人都不理智,迷迷糊糊中的一次采撷,作不得数的。

  怕的,是自己明明已经醒过来了。

  不是要回报花灼的救命之恩,也不是被眼前的美色迷了心智。

  清醒的那一刻,虽然就仅仅一刻,她还是想了。

  她想,或许是可以承受这样一个吻的。

  如果花灼没有忍耐,如果他就是给了她一个真真切切的、深沉的吻。

  如果他就是蛮横了,强取了。

  还会如上一次那般,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吗?

  咏夜不知道了。

  这才是一切慌张与害怕的缘由。

  彼时彼刻,她脑子乱着,眼睛看着花灼一步步走近。

  看见他低垂而略显疲惫的眉眼、冻得愈发冷白的皮肤和不甚潇洒的步子。

  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他救了我的性命。

  而我……

  “发什么愣?”花灼打断了咏夜的遐思。

  仍带着一身寒气,顾虑着咏夜才好,没敢太往前凑,而是矮身下来,靠着床腿窝在地上。

  他半伏在床沿,搁下手中药碗,笑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咏夜。

  “觉着好些了吗?药神前辈说你应当无碍了,若还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可别囫囵过去。”

  咏夜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

  “那便好。”狐狸翻过身,伸了个懒腰,头就枕在床边,压上了咏夜的一角被子。

  他仰着,逆着鲜艳的夕阳,眯眼看她,盘算着,该为自己的舍身相救索要些什么奖励。是那一个吻,没有被退拒,没有事后的冷情冷语,这才教他得意忘了形,以至于没有发觉咏夜眼中的游离,而将她彼时的寡言,归结成了大病初醒后的愣神。

  “倒是你。”咏夜看了看被随手撂在一旁的药碗,提醒他,“怎么还不回去歇着。”

  来我这里作什么?

  不要来找我了,看着你,我什么都想不清楚。

  “阿夜,我做得好不好?”狐狸懒散地伏靠在旁,他目的尚未得逞,于是所答非所问,慢悠悠地跟神主历数自己的功劳,“你看啊,我们二人通力协作,斩杀了长秋宫的怪物,我没有拖着你,不让你去拼杀,还找到了解咒的好法子。最重要的,我没有为了救你,便不要自己的命。每一步,都告诉你,都算得正正好好。那,这算不算坦诚相待呀?”

  “算。”咏夜的首肯比预想中来得更轻易,也更干脆。

  坦诚相待,又是这四个字。

  咏夜告诉自己,应该站起来,推开他,叫他永远莫要提这四个字。这就像一个把柄般,诅咒一般,裹挟着狐狸狡猾的钟情,困得自己无路可退。

  可她终究没有,泼一盆冷水也好,冷语伤人也好,她应该做些什么的。

  但好难啊,对着花灼去说这样的话,竟然变成了这样难的事。

  “我下次会做得更好,不会再让我们神主受伤了。”

  狐狸笑眼眯着,直看进咏夜的眉目里,每一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温言说着话,都好似一场说不清是蓄意,还是无意的勾引。

  此时此刻,咏夜不想接,也接不下来这勾引。

  “快喝药吧。”

  “那你先摸摸我的手。”狐狸没来由冒出这么一句,坦坦荡荡伸一只手,在她面前晃。

  咏夜便如他所愿,用指尖碰了一下,凉的,即便在手炉里捂了一会儿,仍犹如寒冰。

  “你看。”狐狸笑着瞥了一眼那药碗,挺无奈道,“说这药得趁热喝,但我现在跟大冰窖似的,你信不信,刚端起碗,就能把药汤子冰成凉的。”

  咏夜没答话,就看着他,等着。

  果然等来一句:“所以啊,你帮我拿着碗好不好?”

  这下是明目张胆的勾引了。

  花灼也知道,这话说出去,多搓火啊,都做好了被迎头来一眼刀的准备,可咏夜却真的伸手端了药碗起来。ωωω.мχƒ∂χχ.¢σм

  在狐狸近于端详的目光里,她将碗捧在手心里头,山神印一亮,药便冒出热气。又垫着竹苓给的棉布,妥妥帖帖送到眼前,热乎的,不怕凉。

  狐狸一撇嘴,可真是给她能耐坏了,头一回见着拿神印温药的。

  “喝吧,喝完了好去休息。”

  “花灼。”咏夜选了这个喝药的当口,他没办法说话,“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隔着药碗的白瓷,花灼眉毛皱起来,终于意识到此言仿佛哪里不对,或者说,咏夜醒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太对,好说话到几乎不像她。

  “什么叫,再也不会了?”心里头最坏的那个猜测,他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敢试探一问。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咏夜笑得天衣无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笑背后,是怎样的徘徊和歉疚。

  “我现在头有点昏,你不要趁此机会来诓骗我。”花灼按住了她的一点袖口,盯着,要她回答,“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因为对我失望了,不是又想着与我划清界限。”

  咏夜笑笑,似乎觉得他拽着人要个许诺,这般作为格外孩子气,于是配合着,温声道:“我看着你呢,我不是因为失望所以要和你划清界限。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

  我是因为,就快要喜欢上你了。所以徘徊纠结,所以心里头慌的,乱的。

  但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花灼。”咏夜轻轻地,将手掌附在他的前额,“你发烧了。我去叫药神。”

  在她的言语辞色中,花灼没能找出破绽,但心中却还是惴惴的,落不到实处。他也知道,是发烧了,浑身冷得要死,头却烧得滚烫欲裂。

  可是不想让她走,意识模糊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单单就觉得,不能放。总觉得若是放走了,就不回来了。

  于是这么大一个人,就拽着、死赖着,还发晕,说不懂话。

  咏夜没辙了,只得先留下,又把自己的床让予给了他,废了些力气才将这位长胳膊长腿的安置妥帖。

  然后就坐在旁边,这么看着。

  以至于连武罗敲了门,都没能听见,人都走到面前了,都出声行礼唤神主了,才反应过来。

  武罗不知道这几个时辰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略听闻,是中山神官舍身救了主子。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咏夜醒了,没事了,虽然看着不太活泛,甚至有点发懵,但只要没在她的地界上出了好歹,便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神主吉人自有天相。这几日,您与神官便在我这儿好生休养。”武罗顿了顿,因为咏夜似乎并未着耳去听她这句奉承话,而是兀自笑了一声。

  “神主……在笑什么?”她语气里不自觉地加了小心。

  “我是在笑啊,方才你进来,从门口到床边,小十步的路,我竟全然没察觉。若来的不是你,而是个歹人,我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武罗听不明白了,只好硬回了一句:“咱们青要山唯一的凶险,才被您亲手斩杀,再没人敢作歹了。您只管将身子养好,才是头等大事。”

  咏夜沉默了片刻,终于起了正题。

  “听说你去查了那龙骨鞭子的来历,可有线索?”

  武罗的确去查了,她还上了一趟九重天阙,报了寂灭司,不然也不会这时候才回。

  骨鞭的来历,不难寻,九重天阙的史籍库里便有。有关古神的详史,留存不多,但却逐字逐句记载下了这一条鞭子的渊源。

  咏夜猜得不错。

  此鞭,名字已不可知,但确实为古神王后的随身兵器,传说是古神天帝,亲自下东海深渊屠龙所得,关于鬼擎火,书中未见记载,但这花火妖异,见所未见,想来应是古神时代的某种咒术,早就失传于昨日了。

  由此便不难推测,当年,这位王后灰飞烟灭于青要山时,手中所用的,极有可能就是这条长鞭。而后再被古神天帝当做遗物,葬在山中。

  至于,这掩埋了万余年的东西,怎么会忽而暴起,又为何偏偏选在今日暴起。天上的老仙吏们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说是气泽。

  古神王后的气泽生长在其贴身的物件上,而这骨鞭,对王后而言,意义非凡,且还是个罕有的灵物。灵气附灵物,埋在地下千万年不动亦不散,早就长成了一体。

  且这东西,恐怕还沾染了不少怨气,对今神的怨气。

  背叛之恨,杀身之恨,灭族之恨。

  当年,云家的先祖,只用了短短半月,先诛灭古神王后于长秋宫,再斩杀古神天帝于东海之滨。

  自那时起,怨气便埋下了。

  也是因此,今神执掌四海后,青要山这地方,便容不下任何一个神明,直到武罗的出现。

  如此看来,武罗带着山中女子安居多年未出差错,并非是这怨气散了,只不过是所遇非仇人罢了。

  而这一回,咏夜来了。

  老仙吏们解释说,这位中山神主,天帝亲手铸的仙身,那是最最纯正的今神之躯了。再者说,咏夜此人,斩妖杀鬼,其身手其杀意,几乎不逊于武神了。

  如此一来,这么一个带着杀气的今神,在长秋宫里晃悠,无异于死敌打到了家门口,王后的武器,凭着最后一点气泽,自然要护主的。

  于是就暴起了

  “不过呀。神主您也不必担心,我仔细确认过了。这东西之所以凶悍,就是仗着古神的气泽加之经年的怨恨,除此之外,它就单纯是个兵器罢了。如今您砍了它,王后气泽散尽,此劫就算完了,可说是永绝后患了。”武罗一连串汇报下来,条分缕析,看得出来,这件差事她真尽了心,办得堪称漂亮又利索。

  这青要山神,虽然满心满眼全是情郎,但本质里仍旧算个能做事的,关键时刻,还拎得清。

  而且,也是个精明的。

  她先将重要的一一禀报完,才又补了一桩看似不太重要的事。

  “我此番去九重天阙,除了查那奸邪的底细,还去了一趟寂灭司,是想着出了这样大的事,咱们山中从不尚武,姑娘们胆子又小,都有好些吓得不敢睡觉,若上头能派些武神啊,仙兵啊来帮衬一把,至少安一安她们的心。可霍平山,霍掌司。嗐,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他反问我,青要山出事与寂灭司何干?又说,寂灭司守着九重天阙,只听天帝号令,若下面哪个山啊海啊的出了事端,全来调兵,岂不成救火队了。”武罗心里气,声量高,气得脸都红了,相当不忿,“这话我也就是同您讲讲,再抱怨也没办法。如今天帝治天下,讲万物自生、自灭,这我没意见,可恶鬼邪祟,怎么还真就放任不管了?”

  咏夜看了一眼花灼,见他仍熟睡着,未被这一通高昂的嗓儿给吵醒,方才抬了抬手,示意武罗到外厅去说话。

  从寝屋走到外厅,十几步路远,她将武罗方才的话复想了十几步,悟出又一层意思。这心里头未免无奈暗笑,许是和花灼斗智斗勇的日子久了,近狐者狐了,旁人的言外之意,如今也能听懂几分。

  “天帝当然不会过问这些小事。”咏夜往正厅主位坐下,捧了热茶捂手,武罗没得应允,只站着。

  她瞧着自己这位上司神主,慢条斯理转着手中的盏子,忽而朝自己投来一瞥,刀子似的雪亮。

  “武罗。我现在心情不算好,脑子里也乱,不想在言语上打周旋,咱们就有话直说。你该知道,九重天阙的高官们不插手此事,并非觉得不必问责于你,只是不在乎罢了。既然他们都能放整个青要山自生自灭,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个中山神主,要如何处置你一个青要山神呢?”

  武罗心里头一坠,忙就要跪:“神主息怒。”

  “别总是要跪要跪的,你坐吧。”咏夜不喜欢这些人有事没事便跪、便行礼,非要把虚伪无用的架子,硬往她身上押。

  “我心里烦,不是因为你,也不会迁怒谁。咱们一码归一码来说。身为青要山神,失察了。这个责任,你没法辩驳。”

  “是,我担责、领罚。任凭神主降罪,但……”

  咏夜就知道,又要提升卿了。她自己的破事都理不清楚,旁人的情爱,是半句都不想听,听了就烦。为了不给自己添堵,便直接将话给打断了。

  “好在凶险都过去了,我没打算治你罪,马后炮了,没用。我是要你将长秋宫里诸如此类的古神气泽,全都找出来,散了。那王后的坟冢,既然确认在此,那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铲平了。”

  咏夜顿住想了想,武罗便等着,看中山神主原本就不太耐烦的冷脸上,渐渐透出了一层狠。

  “我看,这长秋宫,要不也别留了。死都死了,留一堆废土在这儿,作什么妖呢?你们感念他们造物之德,便在心中念念得了,这宫殿,掀了吧。”

  武罗轻声应了遵命。

  她突然就拿不定注意了,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押错了宝啊。原以为,那狐狸神官,是个黑心肠的两张皮,神主脾气虽然冷淡,但相较之下,似乎心更善些,反正至少心不黑吧。可当下,她说去给古神掘坟挖尸,就好像说要去散个步一般轻易。

  “这么多年你管着青要山,挺厉害的,换成我,不一定有你做得好。”咏夜转了话锋,语气仍旧凉凉淡淡,听着真不像是夸人的调子,“你们山中安逸久了,突然来这么一个横祸,反应不过来也情有可原,而且真说起来,还得怪我,往长秋宫瞎溜达,激着了那鬼东西。所以,没什么非要追责的,只是再不可有下回了”

  “还有升卿。”既然横竖躲不过去这个“麻烦”,那不如早挑明了早脱身,“你们俩的事我不在意也管不着,但他毕竟是个妖,做情郎,就永远见不得光。”

  武罗默不作声地听着,手抠紧了衣摆。

  “听说你原不是个仙的?而是嗽月神兽修演上来的。这方面我不太懂,升卿能不能也修成个仙啊,你们自己谋划谋划,如果能成,便收他做青要神官吧。”

  “神主您?”武罗言语上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了。

  “我学做中山神时,在册子上看见过,你要是选神官,无需报九重天阙,我允了就行。那我现在给个准话,但凡他能成个神仙,无论修为多少,只要到时候你们还愿意在一处,我必定给你的神官折子上写‘准’。”

  武罗红着眼哽住了,她是百感交集加之喜出过望,又想哭又想笑,一口气没顺过来,浑身全是抖的,根本说不出完整话。

  咏夜也并不图她千恩万谢,只觉得此事已了,格外轻松。

  升卿不升卿,神官不神官,她并不上心,不过却留了个心眼。

  她来青要山,可不单单为了巡游,需得借此求武罗一个回报。

  如今投了升卿这一个桃子过去,待明日,也好去找武罗讨要个李子。

  不过也是没想到,她还没主动去讨,武罗就提前送了个小海棠果当赠品。

  “还有一件事,我从九重天阙下来时,正碰见药神前辈,说是天帝有召,别的没细说。不过前辈毕竟刚刚给您看过诊,我觉得此事还是知会您一声比较好。”

  这话咏夜过了耳,没有挂心。

  天帝啊,这个时间召药神,假若真与自己有关,也无外乎是问问她身体里邪魂封印的事,还牢不牢靠啊?可否恶化啊?有无突破封印的可能啊?

  至于其他的,承雩才不关心呢。

  -

  咏夜猜得没错。

  此时此刻的九重天阙,药神老头儿正坐在天帝对面喝茶。

  还不止喝茶,他手底下已经散了一片儿瓜子皮了。

  “那小丫头是中山神主啊?我刚才都没顾上问。”药神抖着腿,一股脑儿式地与天帝汇报,心里头别提多想那盘子棋局了。

  我就想下个棋,怎么这么难呢?

  “她没事儿,那个咒术啊,应该是古神那会儿留下来的,古怪得很,但好在不复杂。都没用我出手,她旁边那个小狐狸,就给解了。”

  “前辈可知,这一次中咒,会不会影响她身体里的封印呢?”承雩贵为天帝,对这老头儿也得尊称一声前辈。

  “敢情是问这个啊……”药神顺了顺一把山羊胡,斟酌了斟酌,才回答,“那中山神,身体里多出一缕魂魄,这事,原来天帝您知晓的啊。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封印无碍,那魂魄也尚且安定,但可也极其凶悍啊。”

  若是没眼力价的人,说到这儿,恐怕便要就这魂魄的来历渊源发问,可药神不问,他只回答,也不管天帝找自己来,究竟意欲何为,但将所知的全都回禀上去完事。

  “有两个法子。其一,休养仙泽,强健她的仙体,待能承受之日,连带着封印,一举将魂魄诛杀,此法简单粗暴,但伤身,事成后估计得养个百八十年才能恢复完全。其二,等她道行修为够了,自行化解,不过到时就得将您铸的封印略松一松,让里头的魂魄出来,只要中山神够强,便能彻底压制住其中的邪性,就跟体健之人伤寒自愈是一个道理。此法稳健,但耗时。看天帝您怎么选了。”

  药神以为,自己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应当可以全身而退了。

  是了,无关棋局,他真的只想走人。

  天帝密诏啊,天帝亲铸的仙体和封印啊,这是秘辛,是大泥坑,谁不走谁是傻子。

  可承雩显然没打算与这位老前辈遮掩。

  他抛出了一个,老头儿活了这么大岁数,仍旧瞠目结舌的问题。他问:“前辈,有没有可能,不杀这缕魂魄?”

  药神就是非常后悔,他想把耳朵给堵上。

  “天帝您,是要剖魂取魄啊……也不是不行,那便还是按照其一的法子,等那丫头修为足够了,摄魂而入,连带着封印一块取出来。但魂魄无处附着,三刻而散。这附着……”

  他没往下说。

  魂魄只可能附着在两样东西上,一是与之相匹配的活人,二是某种特别的容器,古神时,大兴献祭之道,那是可放魂魄的容器,满地都是。可如今,献祭早成了千古禁术,容器也被销毁殆尽,若是私藏擅用,这可是,寂灭之罪啊。

  “这魂魄不能灭,我会给它再寻一个更好的归宿。到时,还请前辈出手。”承雩仿佛没看到药神脸上的顾虑,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也说得模棱两可。

  “今日叨扰前辈了,余音会送您出去。”

  药神老头儿终于能回去接着下棋了,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再也没心思下棋了。他只想寻一瓶后悔药,可要老命了,今日就不该来这一遭。

  承雩当然知道药神在顾虑些什么,但他不在乎,他可是天帝啊,一定可以找到两全的法子。

  他从座上起身,往后花园踱步,这是经年的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他总会去园中的金鱼池边,往下看,便是凡间。

  此时,下头已然入夜,这千万里的河山与河山之上的星斗,就只是池中的一片涟漪罢了。

  站定了,心静下来,把今日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又在心里滚了一遍。

  今晨,是魔地少陵氏,妄湮那魔头,信誓旦旦来庆禾殿求见。

  “我要借云家的军队。”他寒暄都没寒暄,迎头就是这么一句,简直无稽之谈。

  再然后,他便笑了起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有一把伞,也能盛魂魄,天帝你,要还是不要呀?”

  承雩闭上眼,将妄湮那张志在必得的脸抹掉,复又睁眼,寻寻觅觅了片刻,定在了池中一处,那是青要山的位置。

  “余音,送些药材过去,给花灼。”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他这面盾,绝不能提前毁了。

  -

  而当下,青要山,花灼还昏睡着,高烧不退。

  小药神来瞧过了,内伤未愈又饱受寒冻,这病来得又急又凶。好在她预先就备下了猛药,又行了几针,这才解了性命之忧。

  竹苓收了针帘,提笔写方子,“高烧看着凶猛,但他已服了药,明日一早自会退热。真正麻烦的,是他这身子,修为没了一半还可劲儿乱用,旧伤叠着新伤,内伤啊,很难好的。但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养着。”

  竹苓雷厉风行,拟好了方子就出去安排煎药了,走时提了一句,无需留人守夜,小药神出手,包他睡一觉就退烧。

  可咏夜还是留下了,想守一晚,或者说,是今夜她不愿入眠。

  花灼熟睡时,很安静,睡相极好。高热烘着,身上的寒又没退尽,鼻尖和耳朵透着绯色,眼尾也是红的。勾人的眼睛合上了,整个人看着温顺又委屈。

  咏夜坐得离他不算近,偶尔换一块帕子才上前去。虽然竹苓说这没多大用处,可能是发烧的一种固定疗法吧,总觉得只有敷上这块凉水浸的布,病才能好。

  花灼中间醒过一回,正巧咏夜在床头换帕子。他没全醒,迷迷糊糊没得神思,就光顺着心思为所欲为。他偏头蹭了蹭那只悬在自己颈侧的手,嘴唇肆无忌惮地擦过掌上的皮肤。

  咏夜抽了手出来,狐狸本想顺势扯人过来抱着,结果没能得逞,自己嘟囔了一句什么,又睡过去了。

  没再醒。

  就这么待到天将放明,咏夜撑着满身倦怠,踩着晨光熹微回屋去,她以为这样困极了,就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了。

  可仍旧是发梦了。

  她当然会做这个梦,梦见当年那个叫做纤云的师姐。

  明明还未到最后一刻,明明是那么厉害的身手,豁出命去,还有的可搏。但纤云却匍匐在了咏夜脚边,求她,放一条生路。

  “为什么呀?”梦里头,咏夜叱问她,“你站起来啊,把你的刀拿起来啊!胜负还没定呢。”

  而纤云只是说:“求你、求师父放过我们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用沧浪阁的名头接活了,就这一次,求你了。这是给他救命的钱,他会死的,求你了。”

  “你犯门中死忌,师父要我清理门户。”咏夜扬起手中的刀,白刃一挥,却和预想的触感不同,锵然一声响,刀柄发颤,仿佛砍在硬石之上。

  梦里的纤云没有同现实里那般,以自己的一死,换爱人一条生路。

  梦里头,她抬手攥住了咏夜的刀锋,刃刻进骨肉里,皮肉豁开发出古怪的声响,目之所及全是血红。

  “咏夜啊。”纤云咧开猩红的嘴,报复一般笑着,“你也脱不了身啦!杀我啊,杀我就是杀了你呀!”

  咏夜怔了片刻,就是这片刻里,纤云忽然松开了手,刀顺势刺了下去,直入左胸心间。

  赤红的血涌出来,染在视线里,带着温热的腥气,黏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纤云的气息忽而贴在了耳畔,鬼一样,笑着、扭曲着嗓子低语:“看看你杀了谁啊?咏夜,你还拿得起这把刀吗?”

  赤红之中,咏夜终于看清了刀下尸首的脸。

  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啊。

  一刀穿心,死不瞑目。

  “别害怕,师妹,我来救你啊,师妹。”纤云的声音又转到身前,黑影一闪而过。咏夜怒极,手起刀落,直朝那影子杀去。

  她砍中了。

  刀破开身体,几乎能感觉到刃在颤抖。

  “哎呀。”纤云的身子破开了一个大洞,人却还在说话,“慌什么呀,师姐这不是来救你了嘛。”

  她温柔却诡异地笑开,头颅转动,本该是后脑的位置,却转出另一张脸。

  一张死去的脸。

  是花灼,他闭着眼睛,惨白的皮肤渗出乌青,尸身安静而冰冷。

  她的刀还深埋在他的心口,那里没有一点气息,没有一点跳动。

  咏夜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一口气堵在心窝里刺痛,生生将她从梦中痛醒。

  梦醒了,心里却还慌恐。

  她讨厌极了,这一天的彷徨与焦躁。

  必须要做个决断了。

  但咏夜,她问自己。

  你已经喜欢上了他了吧。

  可你不该的。

  喜欢,是一种诱人的,让人忘形的习惯。

  它像过量的美酒,像狐狸的眼。

  习惯,是有迹可循的,是能够被拿捏的,也终会沦为对他者的倚仗。

  而我,不该形成任何习惯,更不该去倚仗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一切可能束缚我的,我全都不要。

  那么,现在斩断,还来得及吗?

  斩断吗?

  斩断吧,在拿不起这把刀之前,就先将刃对准自己的心吧。

  不能再迟了,已经开始觉得疼了。

  咏夜伸出手,明晃晃的日光攒动,她遮住自己的眼,也抚干了不知何时就汪在那里的,一斛眼泪。

  可我为什么,在哭啊。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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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青要山·斩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电脑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最新内容免费阅读。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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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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