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钟鼓华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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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日到，仙塾开礼。

　　赋冬果然是个靠谱的，将图上绘的华筵盛景，原封不动搬上了台面。没人相信，这座晃耀人眼的仙山，在不久前还是一片残垣荒土。

　　因是寒冬，万物萧寂，怕扫了兴致。故而将整座山，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仙障，春官略施术法，障中景致，便流转成春，化作了烟花三月。

　　来参礼的众仙，全都着了单薄漂亮衣裳，花枝与春叶、鼓瑟低回和温言笑语，果然应了那句“别有天地非人间”。

　　今日来的神仙虽多，却没有什么仙阶太高的。只因那些位高权重的神仙，无需给区区仙塾弟子的结业礼赏脸，也断不会在这群尚无阅历的年轻仙者中，擢选自己的麾下。

　　这样也好，不必为了他们守着礼数、端着小心。这一群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仙者们聚在一起，全都放松了架子，嬉笑怒骂、吃喝攀谈，格外融融。

　　而初初上任的咏夜，前脚得了中山神印，昭告四海，后脚又办了这好一出钟鼓大宴，藉此得了不少赏识。仙者们但凡见了，都愿意拱手称一声“中山神”。

　　彼时，中山神正拿着一叠神仙帖子，在神职考校处做最后的核对。现下来看，今日开擢选的，神职最高的仙，便是归墟主悬檀了。可这人，这么还没来。

　　考校处设置着众神主擢选挑战所需的器物。幻境、文书、法器五花八门，再看归墟这处，空空如也。

　　咏夜合理揣测，这人八成要反悔。

　　她往仙塾弟子的方向看了看，名单上写了归墟，小秋一定看见了，此时必然欢欣鼓舞。若悬檀果真不来了，今日这钟鼓华筵，就要平添一个伤心人了。

　　活计都做完了，只等开礼的钟。

　　她索性在山门口等，看着仙障外寒气凛然的北风，席卷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头，再想想一会儿小秋哭丧却强忍着的脸，不由叹了口气。

　　人家小莲花难道是什么凶神恶煞吗？堂堂归墟主，活了不知多少万岁了，何以还欺负一个小姑娘了。

　　她等得很闲，便又想，回头定要问问小秋，如此执着到底是看上了悬檀什么，难不成是因那一张温润俊俏脸？可他虽说好看，可却算不上艳冠的，更好看的大有人在。那怎么就铁了心，非要跟着他，去那风哭鬼吼的归墟讨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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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檀几乎是踩着点儿来的，见咏夜在等，有些意外。

　　“怎么还不进去？”

　　“不把你等来，我可没底气见小秋。”

　　咏夜带着他往里走，步履飞快，也不管后面能不能跟上。

　　“她不过发发小孩子脾气，你无需挂心。”

　　这话说的，咏夜不是很懂。

　　她停了脚步，认认真真问悬檀：“我猜你应该不是真的傻，但我实在不知你这弯弯绕绕、反反复复是为何意。”这是要在进去之前将事情问明白，一会大庭广众，她不想让小秋再碰一个冷钉子，在众人面前难堪，“既然都回绝了，为何还要给我递帖子呢？”

　　“瑾俟生于归墟，我又照顾过她些时日，故而她惯想同我亲近，但惯然非事实，我并不是她的亲人。那天我话说得的确无礼，可对她来说却是有益。其次，我递帖子，也不是为她，归墟确实需要一个仙官。”

　　咏夜看了眼日头，时辰快到了，无暇与他掰扯为谁好、为谁坏的道理。于是将千言万语融为一句话。

　　“总之，一会儿她定会全力过你的擢选，我不管你那……”要说“狗屁不通”，想了想还是算了，“那千回百转的心思，说话注意点儿，别再给人家气哭了。”

　　警告完，又亲自盯着悬檀点了头，才放开大门让人进去。

　　“不过啊，你的擢选考校，卖的是什么药？我看别人全都考究得很，怎么归墟那边什么都没有。”

　　悬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儒雅一笑：“既然好奇，一会儿便凑近些看。”

　　说话间，鸣钟了。

　　结业开礼。

　　小秋跟着一众同窗，准备入阵，却迟迟不下场。

　　她将席位上的仙，来来回回看了遍，直到寻见那个故意坐在角落中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只是一瞥，虽然悬檀并未看向自己，但他来了就是好的。

　　这样想着，一双焦虑的眼即刻舒展开来，面上也带了笑。

　　这入阵之礼，本就是走个过场，她原没什么心思的，现下却格外兴奋，眉眼都是清亮的，想笑又不敢显得太开心。像志在必得，只等着下台来邀功请赏的小孩。仿佛几日前被气得直哭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这是谁家孩子？”已经有仙者注意到了小秋，“看着真机灵，不知能耐如何。”

　　“这是瑾俟，打仗时候在归墟化形的那个莲花仙。”

　　“哦，是归墟的啊。”那仙者朝角落里的悬檀一拱手，“那我便不和您抢人了。”

　　悬檀恭敬回了礼，但无奈隔了太远，不好跟人家解释，只好作罢。

　　咏夜瞧他那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的样子，直摇头。

　　不是很懂你，真的不是很懂。

　　-

　　这入阵礼，意在给诸位神主亮一个相。故而礼罢之后，不少来擢选的仙者，都有了暗自钟意的弟子。

　　这择神职，听起来仿佛是弟子们的竞争，殊不知，等真比划起来，各位神主抢人时的较量也格外精彩，让咏夜这个新来的大开眼界。

　　不知是自己手下公务繁杂，真忙不过来，还是起了莫名的胜负欲，只且看这群神仙，早已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这边刚出阵，那边已然过去游说，就往考校处自己的位置上引了。

　　更有甚者，同时看上了一个人，还得动口不动手地切磋一番，从天地玄黄说到宇宙洪荒。

　　选小秋的，便有好几个。

　　然不等这几位较量起来，她自己先跑了，一早便瞧见几位仙者朝自己过来，作为小辈，不敢当面拒绝，所以耍了点小聪明，走为上策，直奔悬檀这边而来。

　　而悬檀，先打了个哑谜，留归墟考校处空无一人。那些有意过来的弟子，便当做归墟主甩手不选了，只得另谋他路。

　　眼看着小秋在这空空如也的位子上站定了，他方姗姗来迟，现了身。

　　他的确是在等小秋，因为心里知道，今日之事，非她不可。

　　咏夜跟着摸过来，她倒要看看，悬檀能凭空造出什么来。

　　“弟子瑾俟，请入归墟考校。”说着，将自己的名牌递上。

　　她恭敬着，低头垂目，又忍不住，也没想忍，一下下往上瞥着偷看。

　　悬檀还是那副面色如水的老样子，无甚表情。

　　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攥在手里，而后递给小秋。

　　“你的考验，便是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这块石头。”

　　说罢一抬手，凭空织就一方法阵。

　　隔壁的仙者惊叹出声：“这，这莫非是，□□天帝时的守御大阵？归墟主不会是在，给自己找继任吧？”

　　“啊？”咏夜被说迷糊了，她再翻了翻悬檀的帖子，“上面说，悬檀要选一个主管归墟文簿的仙官。”

　　“啊？”这回轮到众仙迷惑了。

　　论起这守御大阵，便要往前，说到古神寂灭之时。□□天帝立当今之仙界，百废待兴，急需开国之臣。便造出守御、生杀两方大阵，意在为仙界擢选栋梁之臣。

　　后来，仙界有了稳固而坚定的仙班，一代代传承下来，再无需请出这两方大阵，久而久之，便失传了。

　　只有云帝曾用生杀大阵作为儿子云翳的成年礼考校。而守御大阵便成了封存于籍册中的传说，再无人亲眼见过。

　　□□天帝本就是古神之一，故而两套阵法，秉承了古神之遗韵，织造起来繁复考究，很要功力。而且阵中详细，没有定数，可依照布阵人的意愿，随意设置。

　　今日，却为了区区一个仙官擢选，开了阵法。让人惊讶之余，也给众仙都提了个醒儿。这么多年，归墟主深居简出，不问政事，大家便忘了，其资历之高、道法之深。

　　也忘了，当今天下，距离接近古神时代的，便是归墟主，悬檀。

　　但终究只是个管文簿的小仙职，或许守御大阵只是用来唬人的，其中关卡，倒不一定有多难，只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入阵的胆识。

　　小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着实吓了一跳，□□天帝的阵，她只在书中读过。以生杀之阵法，择开疆之神；以守御之阵法，择守土之神。这守御大阵，便是为擢选至诚至善、心怀万物之神而准备的。

　　现下轰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放在谁身上，心里都打鼓。

　　“你若不敢，便罢了。”悬檀冷语，抬手便要收势。

　　“谁说我不敢的！”这一招激将果真管用，小秋攥紧了那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坚定道，“我若是做到了，你可不能反悔，准我到归墟！”

　　“好，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小秋心中便生出真切的欢喜，所以不愿去想，悬檀应得如此爽快，或许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守御大阵，注定是她无法完成的任务。

　　但她仍旧带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应允，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未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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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在一轮又一轮的极险之境中。

　　天雷、苦寒、风侵雨蚀、凶兽震怒……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莲花仙啊。

　　可却死死撑着，原本想，若竭尽全力，甚至豁出命去，也许就有赢的希望。

　　几乎撑不下去，深知败局已定之时，仍乐观地想，即便最后也没能过关，或许也还是有希望的，多挨过几个关卡，被选中的可能就大些。

　　起初还能将将应付，或反击或造仙障，都挺过去了。

　　越来越凶险，相较之下，她织的护盾，薄如蝉翼，到最后只能用一己之身来相抗。

　　在仙塾里，她修的是向生的法术。可以让枯木逢春、腐草化萤。却抵抗不了悬檀铸造的万钧攻势。

　　当下，是飓风之阵，风刃裹挟着碎石，轻而易举破了她的仙障，生生刮在身上，贴着皮肉卷过去，落下满身的口子。

　　血渗出来，掺在风中，散成星星碎碎的血珠，将周围都染了红。

　　可她却浑然不觉一般。以身为盾，将左右的法力汇于手中，凝成盈盈的光，就像真的于掌心盛开了一朵莲花，在飓风之中，颤颤巍巍却竭尽全力地护着灰溜溜的石头。

　　那石头冰冰凉，攥在手里，怎么也捂不热。

　　悬檀没有开窥视，故而外面的仙，全然不知阵中这番腥风血雨，也万万没人会料到，归墟主会对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姑娘，下如此的狠手。

　　但他本人，却看得真切。

　　然其双手负于背后，面色沉静无波，凭谁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小秋的凶吉。

　　他的眼中有金线游弋，交错恍若最古老而奇诡的深渊。那是在凭借意识，操纵阵中的一切，所以，可以说他置身事外，也可以说他身处其中。

　　就那么看着，小秋单薄的身子再也站不起来，却死撑着不放弃。

　　他不说话，也不停手，心里默默数着。

　　寒、雷、水、风。

　　结阵、凝神、招引、定魄。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

　　凄风苦雨，终于停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

　　小秋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地，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石头，轻轻一笑，扯着脸颊的伤口生疼。

　　就在她觉得，一切都结束了，自己终于可以回到悬檀身边时。嘶嘶的吐信声，从身后飘来，打破了风雨之后的寂静。

　　是一条化蛇，身子立起来，足足有五六丈高，小秋在它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她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谋划着该如何对付这凶兽。

　　虽然心知肚明，对于她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化蛇端详着眼前的小人，左右摆动自己的身躯，尾巴一抖一抖的，敲打在地上，碎石崩摧。

　　毫无意义的对峙。

　　片刻后，化蛇猛然张开自己巨大的双翼，发出凄厉的叱呼，飞扑而上。

　　小秋从未跟什么东西打斗过，眼瞧着大蛇狰狞过来，整个人都吓呆了，不知该如何反应。心里的绝望刺痛着她，用残存的理智，驱使着自己，蜷成一团，紧紧抱着那块石头。мχƒ∂χχ.¢σм

　　他要杀了我吗？

　　千钧一发之际，悬檀双目一闭，再睁开时，眼中金色的风暴已然平息。守御大阵瓦解，随着一阵旋风消散在空中。

　　小秋蜷在地上，还在为刚才的命悬一线而颤抖不止。

　　“小秋。”咏夜跑过去，扶起她瘦弱的肩膀。

　　一张小脸煞白发青，浑身的伤口，仍在向外渗血。

　　她见了咏夜，终于红了眼圈。

　　只顾得先摊开手，看那块罪魁祸首的石头。

　　在守御大阵中，半途而废，则视为败北。上一刻还完好无损的石头，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一股青烟，随着旋风，徘徊在头顶的空中。

　　“你失败了。”悬檀这才踱步过来。他居高临下，眼神只在小秋身上飘过，便看向了别处。

　　咏夜觉得这人有点过分了。

　　“来，我先带你去疗伤。”她全然不理此人，搀扶起小秋，头也不回，去寻懂得治愈的仙。

　　悬檀想说什么，终究咽下了。

　　这些伤，他便能治。就可还是算了吧。

　　小秋从阵中出来后，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往日清亮的眸子，黯淡无光，浸透了失落。

　　眼看着小秋走远了，他方摊开负于身后的手，指甲嵌入掌心，落下渗血的印子。看了看，又合上手，重新刺进了伤口。

　　无感一般，不知不觉攥了满手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结业礼成。

　　仙塾弟子们都选到了不错的神职。

　　除了小秋，疗伤之后便一直跟在咏夜身边，哪都不去，也不说话。

　　礼官于中央高阁之上，朝着九重天阙的方向朗声而呼。

　　“新神归位，生生不息，赐福！”

　　在场的仙者纷纷抬手，朝天空的方向，施以福泽。仙法汇聚，凝成云汀霞蔚，又化作霓雨霏霏，灿若星光，耀若银河之陨落。

　　赐福是结业礼最后的章程，意味着仙班充盈，生生不息。

　　但就在这完美落幕的霓霞盛景之中，当空轰然一声巨响，头顶的仙障破了一个大洞，外面的天空早已黑云压顶，惊雷滚滚。随着仙障的崩塌瓦解，冷风夹杂着风霜，横冲直撞灌进来。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资历的仙者便反应过来。

　　司雷雨的仙未至，却风雨大作，反常而妖，此为异象。

　　没容任何人反应，两道闪电破天而下，恍若白刃倒挂，叱咤着朝地面而来。

　　一道在咏夜，一道在悬檀。

　　小秋忽然活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表情还木然，身体却冲了出去。一把推开了悬檀，那闪电便直直劈在她身上。只觉得眼前煞白一片，就没了意识。

　　随着两人的昏厥，异象息止，风雷潜形。

　　“中山神！”

　　“瑾俟！”

　　众仙纷纷围上去，可出了大事了！

　　唯有悬檀，因被小秋推到一旁，而躲过了一劫，此时看着仰面在地的二人，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恐惧。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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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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