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那天,我头上的线拆掉了,但绷带已然戴着——总怕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叫伤口再有炎症。
正月十一,午膳后我把金凌哄着了——让他睡午觉,自己则带着锦儿在院子里的秋千榻上晒晒太阳。难得这样晴好的暖和天气,还有空闲。我半倚在锦儿的肩膀上,看那本看到一半的《红楼》。正是探春出嫁的那一章,我也是万分感慨——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三姑娘走了,大观园,也快散尽了。
“小姐若是要看书,便坐好了看——这么歪着,以后容易瞎眼睛的!”
“没几日便跟秋姑姑学的有模有样的——以后,阿凌就归你管了!”
“小金公子怎么能归我管呢——他可是金家的小公子,我是聂氏的侍女。就算是要管,管的也是小姐的孩子!”
我笑着够过去打她,“胡说!还敢编排我!我就该把你扔进清河的后山喂狼!”
“那我就是被扔去喂狼了,也只管小姐的孩子!”
“你还说!”
等我们两个闹累了,才一起并肩躺在秋千榻上。午后的阳光耀眼,也在我的斗篷上留有几分余温。我拉着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来遮一遮刺眼的日光。
“许久未见小姐笑了,这样真好——公子泉下有知,也会安心许多。”
锦儿身上熟悉的气息抚慰着我——不是熏香的味道,只是干净的衣衫的气息,还有不净世内独有的感觉——让我觉得安全而温暖。
“锦儿,有你在真好。真的,以后你嫁出去了,我可怎么办?”
她伸手捂住我的嘴,“小姐还说我编排你,你这不也是在编排我吗?”
“小姐若不赶我走,我自然是哪儿都不去——永生永世,锦儿都要守着小姐。小姐去哪儿,锦儿也去哪儿。”
“可你总要嫁人啊——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我总不能因为舍不得你,就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吧?”
“锦儿读的书不多,但小姐儿时上学堂的时候,锦儿还是听了几句的——‘吾心归处,即为家’。小姐在的地方,就是锦儿的家。若是走了,必定要时时惦记着,日子可过不安生。”
“想来小姐不记得了,当年小姐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挑中了我。‘就你了,以后叫锦儿。跟我回家吧!’”
“锦儿原本是个孤女,无父无母,漂泊无依。但从那以后,锦儿就有家了。小姐待锦儿好,锦儿都记得。锦儿的一切都是小姐给的,也没什么能拿来报答小姐的——只能想着一辈子守着小姐。看到小姐平安,锦儿才安心,才高兴。”
她分明比我还小,却总想着我,照顾我,保护我。
我握紧了她的手,对她笑着说道:
“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和小姐说的话,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她抽出手绢为我擦了擦脸,“小姐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外面可哭不得,脸要皴了。”
我抖开斗篷,把锦儿也裹进来。一阵细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摇动着秋千榻。锦儿跟我一起缩在斗篷里嗤嗤地笑着,我看着她,总觉得眉眼间和我有几分相似。
“锦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和我长得有点像了呀?”
她笑弯了眼睛,“像不像也该小姐说了算吧?这外人,哪敢说道这些呢?不过锦儿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有几分神似小姐,也有可能——日日看着,时时想着,不像好像也说不过去。”
“那你说,以后咱们一起出去,会不会被人误认成亲姐妹啊?”
“小姐你快不要折煞我了——锦儿哪里就能和你当姐妹了?更没有那好福气,投生在夫人的腹里!小姐别乱说,可小心夫人听见了,夜里入梦打小姐手心!”
“没关系!阿娘若知道我有个这么好的妹妹,她一定也高兴的。”
锦儿朝我这边依偎过来,声音软糯地说道:“小姐日日开心,夫人才会真的高兴呢。”
“小姐。”
我掀开盖在脸上的兜帽,却看到阿沐佩着倾天站在那里。我坐起来,有些奇怪地问她,
“阿沐?你刚才不是说出去练刀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方才在院外碰到了小金夫人,她请我为她通传一声。”
“知道了,你去告诉门口的侍卫请她进来便是。锦儿,去和秋姑姑说一声,让她着人备茶。哦对了,再把阿凌的东西收拾一下——没想到她这几日便好了。阿凌能回到母亲身边,这自然是最好。”
我与金凌虽然是亲人,但终究比不过他母亲的。江厌离如今大好了来接他,我也觉得高兴。而且,我终于能在晚上睡个安稳觉了。
披好了斗篷,我从秋千榻上下来,套上靴子,高高兴兴地站在那里等着江厌离。
江厌离进来时慌张无措的样子让我不觉蹙眉,还有她苍白憔悴的面色、高耸的颧骨——怎可看,都不像是病愈的样子。但我还是笑着迎了上去,
“嫂子好些了?进来坐吧——我已经在让秋姑姑替阿凌收拾东西,马上准备好了就跟你回去。嫂子也是,不早些遣人来通传,我也好提前准备着。嫂子如今身子弱,吹不得风,也能少折腾些——”
“阿琰!”她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冷风吹着她的碎发,和着她凄厉的声音,像个女鬼一样。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赶忙过去要扶她。
“求你了,你帮帮阿羡吧!”
我伸到一半的手停住了,半弯着腰愣在那里。
“帮谁?”ωωω.мχƒ∂χχ.¢σм
“我师弟,”她闭着眼睛,泪水从面颊上不断地滑落下去,“魏无羡。”
我心里一惊,紧接着是震怒——谁让她知道的这个消息?!但我没在面上显露出来,仍然是笑着想把她扶起来。
“嫂子说什么呢?魏无羡在夷陵乱葬岗,怎的突然要我帮他?”
江厌离突然睁开眼,握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近。
“他们要围剿乱葬岗,金宗主要带人去杀他——阿琰,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这些天你把金麟台的内事管得井井有条——金家人是信你、服你的!求你了,你一定帮阿羡说几句话。你去求求金宗主,或者和阿瑶说也好,他们能听进去你的话的。”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原以为她是来接阿凌的,可她半句话都没有要问起她儿子的意思——
那可是她和轩哥哥的儿子啊。那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能对他不闻不问,却只顾着为一个让她儿子失去父亲的人求情呢?!
我的手托着她的手肘,“你不是来接阿凌的?”
“阿琰,你——”
我一把将她推开,狠狠甩在地上。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菡菡赶忙上前来扶她。
“小姐!”锦儿和秋痕从屋里赶到我身边,“这是怎么回事?东西都准备好了。小金夫人这是怎么了?”
“让人把大门守好,我和江姑娘有几句话要说。”
我没回答锦儿,而是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厌离。用手拍了拍方才被她抓过得地方,我心里只觉得恶心。
“我凭什么帮他?”我嗤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她,“我也是赞同讨伐他的人之一。江厌离,你是得蠢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找上我来?”
她惊恐地看着我,犹欲张口说什么,却被我先打断了。我朝门口的几个侍卫招了招手,指着一旁的菡菡说道:
“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婢女拖下去——杖毙!”
菡菡猛地抬头看着我,满面惊恐,下一刻她便松开江厌离,扑到我脚边来,攀着我的斗篷哭喊着乞求道:
“小姐!二小姐!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究竟犯了什么错,小姐要痛下杀手!奴婢是夫人赐给少夫人的!小姐!求您开恩!”
我一脚踢开她,“百家集会那日我就说过了,谁让少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杖毙!你倒是提醒我了,不光是你,那一院子的人都给我拖出去打死!”
“小姐,这恐怕,不妥。”秋痕在一旁抚了抚我的肩膀,却换去了我一记眼刀。
“当日的话是秋姑姑替我传的,我说的什么,秋姑姑应当还记得清楚。我若不按律执行,恐怕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善欺的——日后,各个都要骑到我头上来!这金麟台,难不成反了天了?!”
“阿琰,她既是婆婆指的,也考虑一下婆婆的面子——饶过她这一回吧!”
“那难不成,锦儿以后杀了菡菡,你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吗?”我低下头,笑得冷冽。“在我面前她还敢提自己是谁点的?也不怕丢了自己主子的面子——有你这样不中用的奴婢,姨母真是看错了人!办事不力还敢口出狂言,你再说一句便是凌迟而死!”
“阿琰!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听来的!你不千不该万不该责难他们!”
我笑着瞥了江厌离一眼,“我不提你,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你当真是不知好歹到了极点!”
“我若是狠心,你便是连豺狼都不如的东西!”我捏住江厌离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魏无羡杀得可是你夫君!是阿凌的父亲!你怎么能为他求情?!轩哥哥走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痛心吗?!阿凌在我这里,你半点担忧都没有吗?!一来了就让我替魏无羡求情——你怎么不想想,他杀的是我十五年的至亲!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阿琰!阿羡他一定有苦衷——你不要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他绝不会轻易杀人的!他不是嗜杀嗜血的怪物!”
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江厌离脸上,打得她直接扑倒在地上,也震得我手心生疼——一直,疼到了心里。
“魏无羡!魏无羡!魏无羡!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事事都要以他为先?!”我吼得声嘶力竭,“他有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是轩哥哥去请他,委屈他了吗?!轩哥哥才是有最大的苦衷!我们家分明和魏无羡无亲无故,又不是什么莫逆之交——如果不是你执意邀请他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轩哥哥下葬才几天——他连尸骨都未寒,你就在这里替魏无羡求情!江厌离,我问问你,你还有心吗?!还是说,你自始至终就没有爱过轩哥哥分毫——不过是攀金氏的权势?!”
“我的轩哥哥,他分明是那么好的人,那么金贵的公子——却要为了你的面子,亲自去请一个家仆之子!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如此轻贱他?!他的命在你们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就如此不值一提吗?!不值到了死了便死了,下葬的时候哭两声便完了——都不需要有人为他偿命?!”
“他原本该阖家美满,长命百岁!他该是最好的金氏宗主!他这辈子都是华服美冠,骏马驰骋,一辈子高堂明镜——可如今,他躺在那黑暗冰冷的地下!他是不得善终啊!你知不知道他是被掏心而死?!他分明该流芳百世,为人称颂!可以后被人说起来,只会徒留一声叹息——可怜那金氏公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便驾鹤而去了!”
“阿凌为此,刚满月就没了父亲!本该是欢喜的大年三十,他要跟着我们一起挨冻——就为了给他面容都记不清的父亲下葬!以后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教他们读书练剑!唯独阿凌没有!他若是问起来,你要如何作答?!”
“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尽一点母亲的责任?轩哥哥去了,你就顾着伤心难过,能走了就来我这里替魏无羡求情。你有没有为阿凌想过一星半点——他长大了若是知道他母亲为自己的杀父仇人求情,他得多么心痛?!”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倚着锦儿的手,喘息不止。一阵无力漫上全身,我只觉得手脚发软,胸口闷痛。喉头又泛起了点点腥甜,眼前时暗时明。
“罢了,你回去吧。”我闭着眼,抿了抿嘴,“阿凌我会继续替你好生看护——等你身子好了,也想开了,亲自来把他带回去吧。”
“今天这事儿,我权当没发生过——我也会叮嘱露华殿的人闭紧嘴,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以后不再提起,我们便翻过这一篇了。”
“秋姑姑,送客。”
我刚转身想走,却被江厌离一把拽住了手臂。我淡漠地回头看她,见她眼中满是坚定和倔强。
“阿琰,你可以恨我、怨我,从此往后都不原谅我。但,也请你相信我——阿羡他真的是无辜的。金宗主想从他那里得到控制走尸的方法、得到那块阴虎符,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借这个机会除掉阿羡,得到阴虎符,便无人再能当得住他了。你该不会对金宗主称霸百家,袖手旁观吧?”
江厌离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这并不足以撼动我诛杀魏无羡的心。别的事情,我可以着人看着,不管是阴铁还是阴虎符,我都有别的办法关注。金光善崛起我也有各种办法遏制他,虽然会有千难万险,但总会有办法——他不过是想称霸百家,我却是在跟他拼命。大不了就同归于尽,我没什么好顾虑的。
魏无羡必须死——不管他是顶天立地的救世主,还是十恶不赦的亡命徒。他欠下轩哥哥的命债,必须要他亲自奉还。他就算是九重云霄的上神,我也要把他拉下诛仙台。
但就算我愿意拼尽一切,可想来还是心酸。江厌离是轩哥哥的夫人,却不肯为他着想,为他鸣不平。她一心扑在自己的师弟身上,就算他杀了她的丈夫,江厌离都要继续相信他。
我觉得无力又恶心,心痛至极,却也无话可说。
我说可以既往不咎,但她仍然要坚持到底。
好。
那我们,便不死不休!
“锦儿,去把羲和取来。”
“小姐?”
“现在就去!”
熟悉而冰冷的纹路印着我的掌心,现在将羲和□□我都觉得十分费力。刀尖落到地上,铿锵地嗡鸣。我何时连羲和都举不动了?我是不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我最后说一遍,送客。”我微弯着腰,声音虚浮,“这次我让秋姑姑送,下次便是羲和了。”
江厌离挺直了后背,在寒风中犹如残败却仍然挺立的枯荷。她交握着双手,即使脸颊微肿,也是挡不住的贵气和傲然。她直视着我,沉默不语,不进不退。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江宗主!二小姐有令,不让人进去!”“江宗主!您不要为难属下!我们只是奉命办事!”“诶!江宗主!您别——”
大门被唰一下踹开,江澄走了进来——他连斗篷都没有戴,只穿着广袖的宗主服。
他疾步走至江厌离身边,见了她红肿的面颊和披散的头发,面色便阴沉了下去。他的目光扫过我点在地面上的刀尖,
“你干的?”
这样不管不问的质问,真的十分伤人。他只顾及江厌离的委屈,却半点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动手,也不问问她为何突然来找我。我就像是个完全不值得信任的陌生人,被他千般万般地防备着。
或许是真的难过到了极点,我已经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毕竟我无足轻重。解释,是给重要的人听得。而我的解释,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然呢?”我的五官松懈下来,回答得漫不经心,“江宗主以为是谁?”
江澄手上的紫电冒出星星点点的电光,“聂思琰,你不要故意如此玩世不恭——”
“我很认真。”我朝秋痕点点头,“把这贱婢拖出去,让侍卫守好门。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闯进来——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就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免得以后闹出去,让别人笑金家的儿媳不知廉耻!维护外人!”
“聂思琰!”江澄上前一步,挡住他姐姐,俯视着我的眼睛,“你注意言辞!她可是你嫂子!”
“她算我哪门子的嫂子?!”我握紧了手中的刀,眦目欲裂,“她若真把自己当轩哥哥的夫人、当阿凌的母亲,就不该来求我救魏无羡!”
江澄握紧了右手,剑眉压着杏眼,极力地隐忍着怒气。
“怎么,江宗主不意外吗?”我竟然对着他笑了出来,“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她怎么想的?”
“让我想想你为何不敢阻拦你姐姐呢?”我故作深思地用手指敲了敲下巴,“对了,江姑娘,你可知道你的好弟弟自请作为先锋突上乱葬岗,诛杀魏无羡?虽然姨夫没同意——可惜的很呢!”
“阿澄!”江厌离握着江澄的手,震惊地看着他,“是真的吗?”
“阿姐!”
当然不是真的——江澄自请先锋是为了重演之前的戏码。让魏无羡假死,再把他偷偷带回莲花坞。可江澄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江厌离解释这些,只能任凭她误会下去。
被心头上的人反捅一刀的感觉不好受吧?江澄,我尝过的苦,你也来试试。
“昔日的兄弟阋墙,动如参商——你们江家人的戏,能不能就在自己家里唱?!”
“十句阿羡,却没有一句阿澄。”我冷笑着继续说道:“江宗主,你不寒心吗?你的好姐姐,啊不对,是夷陵老祖最好的师姐——她不关心丈夫、不关心儿子、不关心兄弟,只关心一个‘师弟’!”
“你说,这让外人怎么想呢?”
我露出这辈子最恶的笑容,走近了江澄,小声说道:
“那身嫁衣穿了两次——你说说,有没有别的意思?”
“江姑娘,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江澄俯下身来,凑近了我的面颊,说出了我这辈子听过最最冷酷的一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后悔,当初手下留情。”
我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骗我?!”
“你不也在骗我阿姐吗?”他勾起了唇角,“我为何不能骗你呢?”
他曾经对我说,唯独杀心是真的没有。
原来,都是假的。
我竟然,相信了。
“聂姑娘。”江厌离走上前来,插在我和江澄之间。“你可以说我千万般的不好——但你不该诽谤我和阿羡的姐弟情谊。更不该,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你打我、骂我,我都受了。但,你欠我的弟弟们,一个道歉——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
这一个词,像是一刀斩断了我仅剩的理智。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心底喷涌而出,岩火一般灼烧我的五脏六腑。
我疯了一样地挥刀向她砍去。
无冤无仇?魏无羡害得轩哥哥英年早逝,阿凌幼年丧父,姨母精神混乱——我的家!他毁的是我的家!?我逝去的,是我十五年的至亲!是我形同手足的兄长!若这也能叫做无冤无仇,那这世界上还有“仇”之一字可言吗?
而江澄呢?我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终究是我一厢情愿,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次喜欢我。也从未承认过,我是他心中的第一。魏无羡和江厌离,都排在我前面。只要涉及他们,他立刻就可以放弃我。
这话我自己就说过,也明白。可真正发生了,却还是痛的窒息,只想把他也拉着和我一起下地狱。对江澄,我恨不起来,只能无休无止地怨着。怨他的冷漠无情,怨他的弃之不顾,太多太多......
眼前紫光一闪,羲和被什么东西缠住。江澄一用力,羲和便被紫电拽着脱手。当啷一声,被甩到了一旁。
我深恨自己修为太浅,动不得他们分毫。更恨自己不能亲自上阵,诛杀魏婴,屠灭温宁。
我有的本身就不是很多,要的也不是很多——我只想亲人康泰,阖家欢乐。生活饱足就可以,不求大富大贵。如果可以,再奢望和江澄当个朋友,年年都能去莲花坞放河灯。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提着那一口气,忍着,扛着,试图挽救这即将倾塌的大厦。可到了最后,我还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所有的愿望如同镜花水月,手一碰,就散了。
我朝着江澄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却见他骤然抽出了三毒。闪亮的剑锋点地,并没有朝向我。双腿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多可笑啊。我和江澄,兜兜转转,又绕回了最初相见的样子。
“聂思琰?”
我不理他,低下头去——我输了,输的很彻底。但,你们也不会赢——魏无羡,一定会死。
呼吸愈发困难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我的鼻腔。
滴答。
我眼前的景象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切换着,一滴血滴在了地上。
我不觉皱眉,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手在鼻子下一挥而过,满手黏腻。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用手在脸上狠狠地摸了两把。扶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锦儿站在不远处,满眼的惊心之色——像是想过来,又怕她一动,便把我碰碎了。
“阿琰?”
我回头刚想大骂又是哪个不知好歹地硬闯——我的命令都当耳旁风吗?
却见金光瑶站在门口,手里的食盒在看见我的脸的顷刻之间掉在了地上。
“江晚吟!你干了什么?!”
他朝我跑过来,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
“阿琰,你怎么回事——弄得满脸都是血?”
金光瑶握住我的手,却又不敢使劲。他的手指在发抖,指尖冰凉。
我想跟他说没事,可这两个字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我有事,我难过,我想哭,我害怕,我不想扛着这一切!
嘴唇刚刚相离,一阵寒意便席卷我的腹部,卡住了我的喉咙——连呼吸,都彻底停止了。我皱着眉头,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声音。紧接着,是腹部一绞,一股温热的腥甜翻涌而上。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倒在金光瑶的臂弯里。那一口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金星雪浪。
“阿琰!”“快!快去请郎中!”
我一把推开他,转身想要跑回房中,却是腿脚无力,直直跌在了地上。
鲜血从我嘴里流出来,像是我心头豁出的洞连着喉咙——
殷红洒落在汉白玉上,凝成了宝石般的血珠。
锦儿尖锐的喊叫声刺穿了我迷蒙的世界,“你若再敢进一步——我就杀了你!”
我一抬头,看到锦儿举着羲和的双臂颤抖着。她的身躯拦在江澄的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锦儿是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她的威胁在江澄面前简直无足轻重——江澄的手一握住刀背,便将羲和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金光瑶一把将我搂紧怀里——我浑身上下软的像一团棉花,脸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任他按着我的后颈,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他抽出了腰间的恨生,剑锋直指江澄。
“你若再敢近一步——”
“诶?这是怎么回事?”哥哥的声音伴着青雀啾啾的叫声从大门口传来。
我忽然想起那个三月的夜晚,我和江澄一起坐在云曦阁门前的台阶上——
八角宫灯温柔的光洒落在我们身上,天空中星河流过,暖风轻扬。我和他谁都没说话,安静中只有那只青雀时不时发出“啾啾”的叫声。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可想起来,我还是那么难过。眼泪,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那些鲜活的岁月成了永世的记忆,所有的诺言都化作了挽歌一曲。
我再也听不到云梦夏日的蝉鸣了。就如曾经的韶华,都再难从头。
那天夜里的星河散尽,却已然物是人非。
我把脸埋进金光瑶的颈窝里,无声地抽泣着。
“江晚吟!你给我出去!出去!我妹妹的院子,不许你江家人再踏进半步!给我滚出去!”
小院里安静下来,我抬起头看见哥哥用后背顶着大门,面色惨白地穿着粗气。他脚边,是那只曾经被他视如珍宝的青雀——永远地躺在了金丝笼里,再也不会“啾啾”地叫了。
大门被江澄拍得嘭嘭直响,他在暴躁地嘶吼些什么,但我已经没力气去追究了。
我不知这些天究竟是怎么了,但我已经虚弱至此,脑子里却仍在算计——
我一只手抓住金光瑶的衣襟,声音弱的只剩了气声,“你去帮我倒杯水——你去。求你了,他们我谁都不信。求你了,水,水。”
他扣着我的肩膀,不肯松手。却在我几番恳求之下退让,“好,我去。阿琰,你等着我。我去。”
“你们把小姐扶进去,好生看护,等我去端水。”
一进屋,我立刻用尽力气转身关上房门,然后扯下脖子上的吊坠递给锦儿。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快,去找大哥——把这个给侍卫看,他们就会让你进去。记得,偷偷去,不要声张。告诉大哥,谁的话都不要信——不管金光善或者金光瑶对他说了什么,他都不要信。只有我说的,才是真的。告诉他!”
“秋姑姑,你去敲打今日值班的侍从——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那个菡菡,直接打发出去,不用给钱——杀鸡儆猴给他们看看,四处声张的后果!把你不放心的,全部喂了哑药赶出去——这事,决不能声张!绝对,不可以!快去!”
我握紧了哥哥的手,死死盯住他,“哥哥,你答应我,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别人和你说什么关于今天的事情,你都不要相信——你只能,相信我说的。明白吗?”
哥哥点头如捣蒜,小心翼翼地将我扶到床边坐下来。
我贴在他耳边,小声对他说:“晚些时候,你去找一趟梁晚烟。只说,请她明日来我这里一叙。”
我躺在榻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头顶的帷幔。
江家还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姨母目前无力反抗金光善,若此事被金光善知道了大肆宣扬,江氏必然是被百家共诛,死无葬身之地。而蓝家有蓝启仁坐镇,没有十足的把握金光善不敢动手。那,他的目标就会直接盯准聂家。
我家从他拉拢又提防的对象变为打压对象,那简直不敢想象。金光善倾全力的打压,就算大哥是天神降世也架不住他背后捅刀。而哥哥又是个心地单纯至极的,半点忙都帮不上。
现在,我需要江家吸引金光善的目光。四大仙门,需要江家镇住一角,以保江湖太平。
就算我心里再恨,江家也不能倒在这件事上。
我一点点调息着,暗自咬了咬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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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第二十八章·朝露晞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电脑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最新内容免费阅读。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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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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