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病容难堪,此时却苍白之中透着清冷的青色。“娟安啊娟安,这两朝我是白挨过来了。若非你提醒,我竟然可以糊涂到这地步。”
“太妃的意思是,也怀疑皇后从中动了手脚?”娟安很害怕自己的猜测会变成真的。
“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呢?”梁璐媛细细想了想,心痛病也就是从小皇子出生之后,姚贵人执意将孩子送到乐成殿抚养才复发的。“晚膳过后,你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别惹眼。”
“诺。”娟安知道梁太妃口中的太医,指的是一直帮衬着乐成殿的魏太医。“太妃放心,晚膳后奴婢会挑个时候去请魏太医过来。”
“嗯。”梁璐媛这时候有些晕眩:“娟安,扶我回房去歇歇。”
“太妃当心。”娟安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只觉得如今的乐成殿已经不是从前了。太妃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掌控之中。果然如此,别说把小皇子接来抚育了,就是能保住性命已经实属不易。姺峯尒説蛧
可是要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机呢?
这时候,嘉德宫宫中却是无比的热闹。前来送礼的妃嫔也不在少数,只因为清河王与美淑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十日之后。
得了信的妃嫔们自然少不得要来恭贺一番。
毕竟是邓贵人身边的人,嫁给了皇帝的弟弟。
“多谢各位的一番美意。”美淑笑盈盈的立在人前。“奴婢实在受之有愧。”
“妹妹可别这么说,往后你就不再是奴婢了。而是堂堂的清河王正妃。与我们没有什么差别,这样说话,倒是见外。”李美人李妙可略带讨好的说。
“可不是么美淑妹妹。”丁美人丁幼愫也是身为赞同。“往后呀,你就是清河王府的女主人了。和咱们姐妹都是一样的。得空可要记得回来看看咱们。”
“自然会的。”美淑很享受这种被讨好、逢迎的感觉。尽管这些人只是素日里并不得宠的美人。但也让她满心的得意。不管清河王是不是喜欢她,她都是唯一的清河王正妃。
“妹妹还不知道呢吧,原本陛下是要将婚期定在二十多日之后。听闻早起清河王入宫议政之时,顺道向陛下求了恩旨,就定在了十日之后。虽说日子有些赶,却也足以看清楚清河王对妹妹的在意,真是巴不得妹妹能早些入府呢。”丁幼愫笑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么!”李妙可一个劲儿的说好听话:“清河王这样急不可耐,心里该有多么在意美淑妹妹啊。八成是盼着妹妹赶紧嫁过去,这大冷的天,也有人暖被窝。”
“美人说什么呢。”美淑有些难受的转过脸去。
这两位还只当她是害羞。
“哎呦妹妹,不羞不羞。为人妇早晚的事情吗?”丁幼愫羡慕道:“清河王还没有妾室呢,王府里就只有你一个。这夜夜专宠可不是早晚的事情吗?我的好妹妹,得空你该去太医院寻些好方子,不养身子,一索得男。那清河王还不得把你疼到心尖上去。”
若真是能这样就好了。美淑笑得违心。她不求什么夜夜专宠,一索得男。只要清河王能慢慢接受她就好。容许她这么一日一日的伺候在侧,于愿足矣。
又听了好一会这样的话,美淑实在招架不住,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她们离开了。
转身走到厢房里,见邓绥正低着头认真的绣花,心里的恨意不免慢慢的涌上来。“奴婢瞧着小姐今日精神不错,可是昨晚睡得好吗?”
邓绥抬眼看她满脸的笑意,心里也舒畅了不少:“自然是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
想想就觉得虚伪,美淑从她脸上,根本就看不到半点隐瞒的意思。“也是难为小姐了,宫里难得有这样一觉到天亮的好日子。小姐自从入宫以来,就一直费心费神,奴婢看在眼里,却帮不上忙。往后,就是想要守在小姐身边都不能了……”
“傻丫头,我早就说了,希望看到你能有个好归宿。”邓绥放下了手里的丝线,伸了个懒腰:“只要你在宫外过得好,那我就高兴。”
可不是么,我过得好,自然清河王就不会来缠着你。我的作用,无非就是帮你阻止他连累你。哪怕你明知道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哪怕他是当做施舍给我,于你而言,也根本就无所谓。邓贵人啊邓贵人,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吧!
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
为善人,佛口蛇心,你当真是演技太好了。
“你想什么呢?”邓绥见她满脸的凝重,眸子里透出了一些奇怪的流光,不免诧异。“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哦,不是。”美淑低下头,收拾了脸色:“奴婢没事。”
“有什么话可不许瞒着我。”邓绥拉着她的手,坐在了自己身边。“这里没有外人,有话不妨直说。”
如此,美淑叹了口气:“不瞒小姐,清河王被皇后软禁在宫里的时候,我曾偷偷与他见过一面。当时未免连累小姐,我做的很小心,也没敢对你讲明。还请您恕罪。”
“既然已经去过了,便是无妨了。”邓绥不愿意追究这些事。毕竟她知道美淑是真的喜欢清河王。“然后呢?”
“当时清河王吩咐奴婢求皇上和小姐开恩,取消这门亲事。还告诉奴婢,他对奴婢根本就没有半点情意,叫奴婢无谓做这样的牺牲,委屈自己。”说到这里的时候,美淑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
这让邓绥听起来很揪心,动容的握住了她的手。
“小姐是知道奴婢的性子,从来不会愿意勉强旁人。”美淑笑得有些尴尬:“可是这些日子,奴婢是怎么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能不连累小姐,又能请陛下收回成命,了断与清河王之间的婚约。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姐您去了章德宫求陛下定下赐婚的日子。也吩咐宫中的奴才为奴婢准备嫁娶之物。说真的,奴婢心里十分感激,哪怕奴婢知道,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要娶奴婢的心思。出于私心,奴婢更加不愿意说出清河王拜托的事情,只是在想将来要如何对王爷交代。”
“这些事你怎么不早给告诉我?”邓绥不免心疼:“他既然向陛下恳求赐婚,就不该将这难题丢给你来解决。”
“小姐。”美淑心里厌恶透了面前的女子,脸色却一如往常。“奴婢就是不愿意给您添麻烦。也不愿意让您出面劝说清河王。奴婢知道,清河王看在您的面上,再怎么不情愿,也会答应您。可如此一来,不成了奴婢逼婚吗?”
“傻丫头。”邓绥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天下间的情分,很多都是慢慢有的。即便现在没有,也不代表以后清河王不会对你动心。但身为男儿,顶天立地,一诺千金。他既然向陛下提出要与你成亲,就自然不可以悔婚。好在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对。”美淑忽然抬起头,眼底充满了惶恐之色:“奴婢就是想不明白,清河王明明不喜欢奴婢,明明已经拒绝了这门亲事,为何忽然又同意了?还将日期定在了十日之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清河王是迫于压力?”
美淑心想,好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若你肯坦白。那便是算了。
谁没有私心呢,你想要摆脱清河王也无可厚非。
然而邓绥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道:“或许是清河王想开了也未可知。再者说,十日后成婚,的确是仓促了一些,可既然早晚都要成婚,早一些一同生活,也能早一点培养你们情分。说不定清河王是想起了你的好处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如此的大言不惭。
美淑心里失望透了,只是苦笑一下:“但愿如小姐所言。即便将来奴婢没有这个福气陪伴清河王偕老,也一定不会返回宫中让小姐丢脸。”
“你这是胡说什么呢。”邓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丫头,从前从来藏不住话,可现在每一日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其实你的心思我明白,清河王亦明白。与其因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情而心烦。倒不如想想如何能让你的夫君喜欢你。美淑啊,你性子有时急躁刚烈,尤其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容易冲动。往后可不许这样了。你要知道,十日后,你就是清河王正妻,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清河王府的威严荣誉,你要知进退,懂人情。再不可像从前那样爱使小性子了。”
“小姐说的是,奴婢都记住了。”美淑柔美的笑了笑。
“记住了便好。”邓绥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看着要晌午了,你赶紧去吃点东西,好让人帮着你准备嫁妆去。”
“嗯。”美淑低下头,眼睛发酸。
她一直都以为,小姐真的待她很好。而当这一切都成了她营造出来的假象,心里的那份悲凉,还真是无以言表。
清河王啊,你可真是爱重我家小姐。不然怎的他几句话,就气得你提早婚期,巴不得她能吃醋生气。可你真的以为,这样看中自己地位前程的女人,会为了你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河王而吃醋吗?她的野心那么大,如何能看得见你……
美淑是一直笑着回到自己厢房的。关上了门,才觉得双颊僵硬,嘴角麻木。“刘庆,我偏要你爱上我,走着瞧吧。”
美淑才回房没多一会。刘肇就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厢房。
厢房里供着两盆梅花,那香味幽远而又清冽,叫人为之舒心。
“你倒是会在这里躲懒。”刘肇的声音充满了温柔。“自己身边的人要出嫁了,就不帮着置办些东西吗?”
“陛下。”邓绥连忙起身行礼:“怎么这时候过来?”
“才议完政事,有些疲倦了。就想着你宫里的午膳不错。”刘肇握着她柔软的手,不免皱眉:“手这样凉,还要做女红到什么时候?”
“就是怕指尖太凉,僵硬起来,臣妾才想着活动活动。陛下看着喜帕如何?”邓绥将自己绣了两日的绣品捧到他面前。“这是臣妾自己绘图绣成的。并蒂莲花成双好。可好看?”
“你手巧,绣得不错。这意头也好。”刘肇捏了捏她的指尖,忽然很想问问她,当初入宫的时候,是否也曾替自己准备过这些东西。然而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陛下。”无棱的声音很轻。
然而刘肇还是不满的蹙眉:“什么事?”
心里禁不住腹诽,这无棱也太不知趣了。每每总要在不适当的时候打扰。
无棱低眉走了进来,眉目凝聚着一股忧虑。开口之前,先瞥了一眼邓贵人。
邓绥何其聪明,猜到是有些事情不便自己在场,故而见礼:“臣妾让小厨房准备了不少菜肴,还请陛下稍后片刻,容臣妾传膳。”
“嗯。”刘肇点头:“你去吧。”
“何事,说吧。”看着邓绥的背影消失不见,刘肇才开口问。
“启禀陛下,咱们派出去的人已经带回了消息。那个叫玄月的暗士已经被除掉。”无棱压低嗓音:“只不过此人极为聪明,从他身上并没有发现半点有价值的东西。更没能撬开他的嘴。”
“情理之中。”刘肇不惊不怒,从容平和。“既然是阴家苦心栽培的暗士,又随皇后在宫中潜伏多年,想必不是容易对付的。他们查不到线索才正常,查到了……反而是有人故意暴露。”
无棱细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陛下所言甚是,是奴才思虑的简单了。”
“朕遇刺之事,到此时还没有眉目吗?”刘肇旋即开口问及此事,心里也是纳闷的不行。
而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无棱良久了。“是奴才没有用,事情发展到这时候,竟然还没有摸索到半点蛛丝马迹。那些行刺陛下的刺客,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竟然没有半点牵扯到前朝与后宫之人。如今线索完全断了,奴才实在是没有头绪。”
看着他哭闹的样子,刘肇反而笑了:“无棱啊无棱,你可得明白,这越是查不到原因的事情,就越是可疑。”
“是。”无棱也是这样认为。“奴才无用,求陛下再宽限奴才一些时候,容奴才仔细调查。”
“罢了。”刘肇抚了抚自己受伤的手臂,凝眉冷笑:“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吧。无需跟玄月车上关系,也无需再去调查。朕觉得,是狐狸就不可能只出手这一次。待到狐狸的尾巴全都露出来,再揪出来也不迟。”
像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刘肇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思:“幸亏没有牵扯到邓贵人。否则这后宫里又是一场风波。”
无棱的嘴角少不得染上了一缕笑意:“陛下最在意的,却不是自己安危。反而是邓贵人……”
刘肇猛然与他对视,眼底深邃的目光透出了一股寒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目光瞪着,无棱浑身都不自在。“陛下,奴才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觉得陛下对邓贵人格外的与众不同。”
“哪有!”刘肇却不肯承认。“朕不过是希望后宫不要多生事端。否则前朝的事情,更加不好料理。现下好容易邓氏一族安分了,而阴氏一族也因此而晓得规避锋芒,难不成朕还要捧出两股盘根错节的势力?”
纵然是皇帝黑着脸,无棱还是毫无忌惮的说下去:“陛下。奴才的意思仅仅是您待邓贵人非同一般。并没有别的意思。”
刘肇被他噎的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无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连忙道:“陛下该用午膳了。有邓贵人伺候,那奴才就先告退。玄月的事情,奴才会妥善善后的。”
刚说完这番话,他就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你这家伙简直太可恶了!”刘肇回过神的时候,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陛下,可以用膳了。”邓绥进来的时候,发现皇帝的脸色有些奇怪。“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那不如臣妾让人将午膳送到章德宫去……”
“没有。”刘肇沉了口气:“朕与你同用便可。”
“陛下请随臣妾来。”邓绥温婉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尤其是那柔软嫣红的唇瓣,舒展的样子格外温柔。
用过午膳,刘肇有些乏了,就躺在软榻上小憩。
邓绥则坐在一旁继续刺绣,时不时的看一眼软榻上的人。
其实她也曾向往过这样简单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几乎日复一日。可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彼此信任,简单的日子也会变得幸福美满。
妥冉捧着漆盘奉上热茶,发觉陛下安睡,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看到这样和美的一幕,自然是最暖心的。
原本还以为陛下要留宿在永乐宫,没想到晚膳前忽然有事请了陛下回宫。邓绥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空。于是又等了一个多时辰。
可她在等什么,自己却闹不明白了。难道是希望陛下能回来吗?
“贵人不如先自己用膳吧。”妥冉是怕她饿着了:“奴婢稍后叫人送一些膳食去章德宫可好?”
“嗯。”邓绥点头:“也好。陛下忙起来肯定顾不上用膳,送去一些叫人预备着。”
“诺。”妥冉转身退了出去。
倒是思柔紧着就过来了。“小姐,外头有人求见。”
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邓绥不免好奇:“谁来了?怎么还择了这个时候?”
“是梁太妃身边的娟安。”思柔谨慎道:“人是从咱们宫里后院的小门进来的,又让厨娘带路到了这里。说是不便惊动人。”
“那你就让她赶紧进来吧。”邓绥心想,梁太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候遣人这样神秘的过来,肯定是乐成殿出事了。
娟安焦急的走进来,还没开口就跪在了邓绥面前。
“怎么行如此大礼,你是太妃身边的姑姑,有什么话起来再说。”邓绥示意思柔将她扶起来。
“求贵人救救我家太妃。”娟安执意不肯起来,双眼饱含着泪意。“这后宫之中除了贵人,只怕再也没有人能救太妃了。”
“你先别着急。”邓绥亲自扶她:“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谢贵人。”娟安这才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随后慢慢的说:“我家太妃这些日子忽然旧疾发作,是心痛病。病发时心口火烧一般的疼。即便是喝了药也只能缓解,却不能根除。太医瞧过,也开了房子,可就是不见好。”
“太妃从前有心痛的毛病吗?”邓绥只是一听,便猜到娟安疑心什么。
“贵人当真是聪慧。”娟安抹了把泪,用力的点头:“太妃的确有心痛症,也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病根。可这病足足有两年未曾发作,怎的凑巧就是在小皇子要送来乐成殿的节骨眼上,忽然发病了。且调养了这些日子,病不见好,倒是越发严重了。”
邓绥稍微一想,道:“如果是服了药一直不见好,那可能是方子不妥。”
“起初缓解了一些,发病的日子也隔的长了一些。可近几日,不知道为什么,情况急转直下,反而是越发不好了。”娟安心急如焚,少不得又跪了下去:“贵人,您有所不知,为太妃请脉的太医与太妃多少有些交情,他开的方子完全是对症下药,并没有半点不妥。且乐成殿虽然如今人多,关乎太妃的药都是奴婢亲自取来,亲自煎熬,就在眼皮子底下,从不曾走开片刻,想来也不可能有人在药里动手脚。给太医瞧过药渣,也完全没有可以之处。奴婢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人有机可乘。但若不是下毒,太妃的病况怎么会越发沉冗呢?毕竟素日太妃的身子也不差……”
“药在眼皮子底下?”邓绥喃喃的重复这句话。
“是呢。”娟安连连点头:“太妃若在正殿,奴婢就在殿中熬药。若在寝室休息,奴婢就在寝室门口熬药,总之奴婢敢确定,那药从不曾离开奴婢的视线。”
“我信你的话。你也说了,太医没有从药渣里面发现不妥。想来那药是没有什么不对地方。”邓绥略微一想:“如若不是药呢?太妃成日里的饮食甚至熏香你都仔细查过吗?往往越是细微的地方,就越容易被疏忽,问题就出在那里!”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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