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恐惧症,一种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病症,就这样从白秋落的口中说出来。
他们不明白这是重什么病,但是却能够明白,一定不简单,所以庄靖逸才会那么紧张。
“严重,很严重。”白秋落凝重的开口。
便是黑漆漆的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众人也能够感觉得到她此刻的沉重。
“帮忙搭把手,先把瑾寒移到那个窗户下面。”白秋落道。
屋内虽然黑暗,没有点灯,但门上还是有个铁窗的,正好对着外面,外头的光线能透进来,虽然微弱,至少是光。
众人摸黑将苏瑾寒抬到了光线能照到的地方。
此刻众人才看到苏瑾寒的脸色。
惨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卷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唇瓣抖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众人这才明白白秋落说的严重是真的很严重。
“姐姐会不会有事?”庄靖逸咬唇问道。
此刻的他很担忧,他怕她就这么死了,而他生命中这唯一的温暖,也会被老天夺走。
“不知道,只能尽力。”白秋落轻声道。“你们帮忙按摩她的四肢,以防她抽搐,如果抽搐起来,那就麻烦了。”
这是在古代,连缓解的药都没有,又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成为阶下囚,此刻的白秋落也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她真的有些好奇,苏瑾寒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黑暗恐惧症才会这样严重,不过进来短短时间,苏瑾寒就已经病发了,再这样下去,她也没有法子了。
众人按照白秋落的吩咐去做,尽可能的缓解苏瑾寒的病症,然而所有的举动,犹如杯水车薪,根本没有大用。
随着苏瑾寒陷入过去的程度越深,她身体呈现出来的反应也越大。
那些前世经历过的磨难,苦痛,羞辱,还有最后人头落地时的怨恨,犹如潮水一般蜂拥而入苏瑾寒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不……不要……”苏瑾寒忽而挣扎了起来,拼命摇头,想要挣脱一切。
白秋落虽然早有准备,但却依旧被苏瑾寒挣扎的力道给吓到了。
目光复杂的看着苏瑾寒,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苏瑾寒的挣扎越来越激烈,终于出现了白秋落所言的冲动,他们尽力替苏瑾寒的手脚按摩,企图缓解她的痛苦。
然而此刻的苏瑾寒,泪流满面,抽搐不止。
就在白秋落等人束手无策,只能面带绝望的看着苏瑾寒的时候,门在轰然声中被打开了。
“你是谁?”庄靖逸警惕的开口。
夏禾站在门口,看着躺在白秋落怀里的苏瑾寒,眼中全是冷意。
“小姐怎么了?”夏禾一边问,一边快速朝着苏瑾寒走去。
见庄靖逸警惕的看着她,一旁的许安乐忙开口道:“别担心,她是苏府的人,叫夏禾。”
“怎么会这样?”虽然不会医术,但是夏禾也看出了苏瑾寒此刻的状况很不好。
“她发病了,情况很不好,需要立刻救治。”白秋落声音不稳的说。
方才夏禾离得远,进了众人才闻到夏禾身上的血腥味很浓。
朝着外头的空地上看去,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死人,显然都是夏禾动的手。
“你治。”夏禾知道她医术高超,所以毫不犹豫的开口。
白秋落道:“我治不了,只要将她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症状就会缓解,如果有会行针的大夫,让他给瑾寒针灸一下,最好。”
白秋落也会行针,但是她的针灸之术不是太好,她不敢在苏瑾寒的身上动针。
“靖王殿下在上面,咱们上去找他。”夏禾闻言,沉着脸抱起苏瑾寒快步朝外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出了地底,通过假山重新回到地面上,众人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然而当外头的场景落入眼中,即便此刻众人都在担心苏瑾寒,但依旧感觉一阵想吐。
总闻炼狱可怕,却从没有人见过,可眼前的场景向他们诠释了什么叫做炼狱。
只见假山外面的空地上遍布着尸体和鲜血,还有许多残肢断臂横梗在地上,尸体都是死不瞑目的,有些正巧冲着假山这边瞪大眼,可怕而骇人。
“啊……”众人不由得惊叫出声。
有一人站在血腥污秽之地的中间,一身白衣的庄靖铖也染了血污,他看到苏瑾寒被抱在夏禾的怀里人事不省,眼中更是掠过一抹嗜血。
匆忙上前,沉声道:“她怎么了?”
庄靖铖身上的血腥味很浓,犹如从地狱归来的恶魔一样,随着他的靠近,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一众人吓得心肝直颤,还是白秋落冷静的开口简单的介绍了苏瑾寒的情况。
庄靖铖听完,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暗光。
他也曾见过苏瑾寒在黑暗之中发病的模样,那可怕的样子,如今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此番她又发病了吗?
听白秋落的意思,还很严重。
白秋落说这病和她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以前的苏瑾寒可没有什么大悲之事,那么就是苏瑾寒前世所经历的,带来的影响了。
庄靖铖转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是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对着身后喊了一声,“木易,过来。”
木易本来在树上呆着,他对打打杀杀的事情并没有那么浓烈的兴趣,听到庄靖铖叫他,才从一旁翩然落地。
白秋落方才所说,他自然也听到了。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病,来,我看看。”木易嘀咕着靠近。
他乃当世神医,他都说奇怪,自然表示他也没有见过了。
替苏瑾寒把了脉,木易的眉头上挑,还真是奇怪,分明没有病,却又发病了。
黑暗恐惧症么?
木易若有所思的看了白秋落一眼。
“怎么样?”庄靖铖冷着脸问。
“试试看。”木易没有见过这种病,自然也就谈不上救治,说了一声之后,便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针包,蹙着眉沉思片刻,这才开始往苏瑾寒的身上下针。
明明不远处的地面上就是一片炼狱般的断尸残骸,可这边却一片肃静,凝神看着木易诊治苏瑾寒。
一旁没有染上血污的空地上,一群尼姑被绑着手脚丢在一旁,其中就有如今已经化名为慧云的易怡安。
此刻的易怡安满脸惊恐,她能够想想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悲惨命运。
刚刚庄靖铖带着人进来,直接就往这边来了。
她虽然想过庄靖铖会来救苏瑾寒,却没想到这么快,快到她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提前离开。
于是她就那么被人绑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庄靖铖带人屠戮了虎哥一行人。
虎哥那边也是有高手在的,但是却直接被庄靖铖带来的人吓得胆寒,纷纷想要逃离,却最终被斩掉了性命。
她的面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腥味浓得让她作呕。
而此刻,那个满身鲜血的人,正一脸虔诚的等待着木易将苏瑾寒给治好。
易怡安看着,满心的嫉妒和绝望。
这就是她爱了十几年的人,他便是对天下人残忍,也会将美好的一面留给苏瑾寒。
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一想,恍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可悲而又可笑的。
不过看如今苏瑾寒的样子,虽然没有被糟蹋,但明显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看他们的脸色,可都不好呢!
易怡安离得远了,自然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场景,不过那都不重要,她只要知道,苏瑾寒不好就行了。
因为苏瑾寒不好,那她就好了,只要苏瑾寒痛苦了,她就快乐了。
她所经历的种种痛楚,在她看来,都和苏瑾寒脱不了关系,却从未想过,从来都是她把苏瑾寒当成了假想敌,而不是苏瑾寒主动针对她。
易怡安渴望活着,哪怕受尽屈辱,她也想要活着,但是如果说苏瑾寒也活不了了,那么她可以没有任何遗憾的死去,因为如今,报复苏瑾寒,就是她活着的唯一的动力。
“暂时只能这样了,先送回府上吧。”木易收了针,说道。
庄靖铖心里一沉,明白木易也没办法让苏瑾寒立刻醒来,心里无比担忧。
不过他虽然担,却也不会失了分寸,微微点头之后,将苏瑾寒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视若珍宝。
庄靖铖抱着苏瑾寒往外走,挺拔的背影依旧如故。
易怡安就这样看着他缓缓远离自己的视线,心里又是悲哀又是庆幸。
悲哀的自然是庄靖铖所有的喜怒只为了苏瑾寒一人,而庆幸的是,他既然没有看到她,那么她所有的不堪,也就不会被他知道。
虽然明知他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过,但是易怡安依旧不希望将自己不堪的一面放在庄靖铖的面前。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庆幸粉碎成渣。
只因为,庄靖铖忽然回头,目光直视着她。
心跳骤然加速,易怡安的面色忽红忽白,紧张的看着庄靖铖。
庄靖铖到了这里,又大开杀戒,自然已经弄清楚了一切的始末,可以说,今天的始作俑者就是易怡安。
若不是她,苏瑾寒她们根本就不会出事。
毕竟如今在庄靖铖的示意下,官府本就盯着青尼庵,青尼庵的主持都已经知道要收敛,已经和虎哥商量好了,若不是易怡安说了苏瑾寒在,虎哥怎么会铤而走险?
虎哥是太子手下的人,原来是武林中有名的绿林大盗,后来被追杀,恰巧被太子所救,又正巧,太子让他来青尼庵组建势力。
青尼庵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尼姑庵,但是因为太子深知人的劣性根,知道有不少的达官贵族都有些特殊的癖好,便命虎哥前来在暗中主持势力。
庵里的尼姑都是被凌辱过后,老实的,听话的,才会放出去,表面看来是尼姑,实际上却也做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她们会看前来上香的香客情况,是貌美还是有钱,若是貌美却无权的,多半就被下药之后,直接让虎哥带走调教,调教一番之后,再送上来做姑子,等有需要的时候,便为上门来的达官贵族服务。
当然,也有调教不好的,这些人通常都会被卖到外地去。
而有钱的一般会看情况而去,若是条件允许,那么就虎哥他们等人下山之后便去拦截,然后打听出对方的身家,再进行交易。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可以说此处的据点,为太子笼络了不少的人脉和银两。
而此番虎哥会对苏瑾寒下手,也是因为这些年从太子手上得了不少的好处,虽然如今太子被废,但是虎哥这里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他只以为太子没空搭理这边。
加上他知道庄靖铖是太子的死敌,知道苏瑾寒是庄靖铖的宝贝疙瘩,又看苏瑾寒的身边没有几个人守护,这才动了这样的心思。
却不想,一朝踢到了铁板上,不但多年经营的势力毁于一旦,被屠灭殆尽,就连自己也没有了个好下场,却是可悲可叹。
“腾策,不要手软,让她受尽折磨而死。”庄靖铖冷冷的开口,嗓音冷漠得比对陌生人还不如。
“是。”腾策应了一声,朝着易怡安走去。
易怡安脸色惨白,满脸的不可置信,唇瓣蠕动着,“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该怎么说易怡安这人呢?是说她太傻太天真,还是说她活得太过自我呢?
在她心里想来,虽然她想要让苏瑾寒备受屈辱,甚至受到和她一样的痛苦,然而她的想法终究没有变成现实,而庄靖铖此番血洗青尼庵,已经是报复过了,而她又有和庄靖铖小时候的情分在,庄靖铖再怎么样,应该也能够容忍她,留她一命。
再不济,就算他要她的命,也应该给她一个痛快才是。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庄靖铖的口里,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来,对她来说,那比所有的折磨落在她的身上,还要让她痛苦。
毕竟,那是她心爱的人,即便她口口声声说她恨他,不想承认,那依旧是她最心爱的人。
但如今,她最爱的人却要她受尽折磨而死,这让她无法接受。
然而,她再无法接受,也就只能这样了。
因为,庄靖铖说完之后,就抱着苏瑾寒离开了,压根没有停留的意思。
他相信,腾策能够处理好他所说的。
庄靖铖没有兴致去参与对易怡安的折磨,他只要确定,易怡安会受尽折磨,不得好死,就足够了。
庄靖铖抱着苏瑾寒回到苏府的时候,苏瑾寒已经显得很安静了。
她没有了在青尼庵发病抽搐时的那种可怕,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她看着就好像睡着了似的。
木易又给她把了脉,却依旧毫无头绪。
他将目光看向白秋落,“你既知道这种病,应当会治,你来。”
白秋落闻言顿时苦笑不已。
“黑暗恐惧症是一种心理疾病,这个要我治我也没有办法,主要还是要靠瑾寒自己。她现在应该是陷入了自己过去不想记起,又或者极度恐惧的记忆里了,只要能够将她的意识唤醒,她自然就会没事了。”白秋落轻声说。
就算是在现代,黑暗恐惧症发病的时候也是无法治疗的,只能靠精神镇定剂来缓解病人紧张的情绪,等稳定下来之后,再在病人平静的时候进行心理治疗和疏导。
而一般人的黑暗恐惧症只是表现在怕黑,焦虑之类,但苏瑾寒对黑暗的恐惧尤为强烈,她甚至已经达到了抽搐的程度,这样严重的情况,她并不曾见过。
“说了等于没说。”木易没好气的道。
毕竟如今苏瑾寒陷入了昏迷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唤醒她的意识。
一旁的许安乐听到他这么说白秋落,顿时不干了,“怎么说话呢你?你一个连瑾寒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的野鸡大夫凭什么说我家秋落。”
木易皱了皱眉,没有和许安乐争论,而是看向庄靖铖,道:“我没有办法,你怎么看?”
庄靖铖此时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衫,他不希望自己带着满身血腥守在苏瑾寒的身边。
听完木易和白秋落的话,他显得格外的平静,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想问二位小姐。”
木易闻言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微微点头,便当先离开了。
“二位是带瑾寒去散心的,想来是知道瑾寒为何所苦,请告诉我。”庄靖铖抬头看向两人,眉眼清淡,眼神平静,但是却给两人一种格外强势的感觉。
虽然他用了请字,但是二人却感觉,他的言语格外的霸道,似乎她们不说,逼也要逼出来似的。
白秋落和许安乐对视一眼,最终许安乐先憋不住,还是决定告诉庄靖铖。
“能让瑾寒不开心的人也只有你了。听瑾寒说那个龚絮儿好像掌握了你什么要紧的秘密,拿这个威胁瑾寒,要她离开你。说是如果她不离开你,你就会死,而她若离开,你就没事。瑾寒这家伙自然是舍不得你的,可是又怕她说的事情却有其事,才会自苦。”
许安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见庄靖铖依旧面无表情,不由得撇了撇嘴。
又道:“我们本来是好心,想带瑾寒一起去散心,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此事是我们不对,你若是有怨,我们也认了。”
许安乐倒是落落大方。
毕竟是她和白秋落提议去的灵山,若不是如此,苏瑾寒也不会被关进黑屋子里犯病。
庄靖铖何等聪慧的人啊,他智如妖,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龚絮儿定然是知道了他身中月半之事,进而要挟了苏瑾寒。
也唯有如此,苏瑾寒才会迟疑。
因为若是旁的事情,她定然不会在乎,但是苏瑾寒是知道他身中剧毒的,所以若是龚絮儿以此要,她定然会彷徨。
想到此番她遭此罪,还是因为自己,他不由得心中暗恨,低垂的眼眸遮掩着痛苦的神色。
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庄靖铖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平静无比,对着两人道:“多谢二位小姐告知,今日之事想来二位也是吓坏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苏瑾寒拿两人当做至交,连这样隐秘的事情也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们,庄靖铖自然不会因为迁怒而对两人不利。
“那好吧,若是瑾寒有什么情况,还请王爷派人前来通知一声。”白秋落拉了拉还想说话的许安乐的手,轻声道。м.мχƒ∂χχ.¢σм
等庄靖铖微微颔首,白秋落这才拉着许安乐离开。
至于庄靖逸,则早就在庄靖铖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派人送回宫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庄靖铖和苏瑾寒的时候,庄靖铖这才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出疲惫和难过的神色。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
庄靖铖牵起苏瑾寒的手,唇瓣印在她的手背,满是缱绻之色。
“龚絮儿前来威胁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一个人自苦,又是何必?若是你真的离开了我,没有你的日子,我一个人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只要和你在一起,便是我的人生只剩下短短的一两年,那也已经足够了。”
低低的呢喃,庄靖铖抵着苏瑾寒的手背,轻声道。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却不敢抬头,不敢让苏瑾寒知道他此刻的狼狈。
缓了缓,他再度轻声开口,“上次你和我说你的前世今生,我本以为知道了你的所有,但如今我才知道,你的前世,定然还有极为惨痛的记忆,你不曾告诉过我。不过没关系,等你醒过来,等你好起来,以后你慢慢说,我仔细听。”
“然后我会请教白小姐何为心理治疗法,等我学好之后,我会带着你将你对黑暗的恐惧给治好,以后咱们不管白天或者黑夜,都要好好的。”
庄靖铖拉着苏瑾寒的手嘀嘀咕咕的说着话,许久许久。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治疗苏瑾寒,但是他记得白秋落说过,只要能唤醒苏瑾寒的意识,她就有可能苏醒。
而他用自己做赌,只愿她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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