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室内再次安静了起来。
钟璃的目光落在了顾知雅脸上,顾知雅的妆容相当精致,她五官也算漂亮,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凤眸勾出一抹凌厉,脸上纵使带着笑,也给人一种不好相与的感觉。
钟璃不明白,她怎么能用恩赐般的语气,说出这等话,不等她作答,就听到顾知雅继续引诱道:“以你的相貌、才情,若能入宫,一准儿一开始就能捞个美人当当,荣宠一时,不在话下,届时,说不得整个镇北侯府都要靠你扶携。”
若钟璃是那等爱慕虚荣,攀龙附凤之人,只怕真动了入宫的心思,然而后宫的妃嫔又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老太太正欲说些什么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裴邢的声音,他腔调虽慵懒,却含着一丝毫不留情的轻哂,“这么喜欢把人往宫里推,不若我也帮帮你?手伸得倒长,一个出嫁女,管这么多,不怕折寿?”
他这话不可谓不狠,顾知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钟璃都有些愕然,根本没料到他会出现。
室内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老太太本该出言呵斥裴邢,然而此刻,她并未开口。显然她也愣住了,没料到裴邢会归来,更没料到他会这般讽刺顾知雅。
顾知雅难堪到了极点,眼眶瞬间红了,声泪俱下道:“三叔这是在怪阿雅吗?我只是出于好心,才问了问璃妹妹,您这般落阿雅面子,若传出去,让我如何做人?”
对上他锐利到不可侵犯的双眸时,顾知雅的啜泣声都不由停顿了一下,顾知雅虽嫁给了英王世子,却也只是个世子妃,二太太可不敢为她得罪裴邢,这会儿仅摸了摸鼻尖,没敢上前劝慰。
老太太反应过来后,拍了拍顾知雅的手,“行了,别哭了,他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向来是怎么戳人怎么说,我都时常被气得跳脚,你别放在心上,璃丫头并没有入宫的意思,这等话休要再提,万一让旁人听到,影响也不好。”
老太太看似在安慰她,话里话外,都在偏向裴邢和钟璃,连让裴邢给她道歉的话都没提。
顾知雅心中冷笑了一声,却顺着台阶爬了下来,“妹妹既无意,我自不会再提,这次回来,世子爷还让我给二叔、三叔带了礼物,给三叔的是前朝邱老先生特制的一把古琴,听闻三叔爱收集古琴,望三叔能喜欢。”
她说完,就命丫鬟将这把琴抬了进来,给二叔的是一幅前朝名画,同样十分珍贵,英王世子花了不少心思才搜寻到这些。
二太太连忙替自家丈夫道了谢,“让世子爷费心了。”
至于裴邢看都没看那把古琴,气氛再次尴尬起来时,老太太瞪了裴邢一眼,裴邢这才看向秦兴,“收起来吧。”
顾知雅松口气,他若不肯收,等她回了封地,真无法向世子爷交差。成亲四载,她与世子感情还算恩爱,侧妃却同样得宠,说起来世子与侧妃,才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谊,非她能比。
顾知雅心中明白,世子之所以给她尊宠,不仅因为她的温柔小意,更因为她背后的镇北侯府以及侯府里的裴邢,若让世子得知,她在娘家的地位,并不如表面那般高,未必愿意给她如今的体面。
因着裴邢在,顾知雅也不好再说旁的,她稳了稳心神,让丫鬟将她带来的礼物也一一发了下去,府里每个人都有,包括承儿和钟璃。
裴邢这才淡淡扫了钟璃一眼,少女垂着眼睫,规规矩矩地坐在一侧,她一袭海棠色衣裙,这般华丽的衣裙,也唯有她衬得住,当真是风华绝代,人比花娇。
钟璃隐约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抬眸弯了弯唇,笑容甜美又动人。
裴邢神情微顿。
说话间,镇北侯和二爷也归来了,老太太笑道:“人总算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实际上,老太太说的到齐,只是过来吃饭的人到齐了,萧盛今日也没来,他让刘顺传了消息,说身体不适,正卧床休息,就不过来了。
老太太清楚他心情不好,也没敢派丫鬟去请。
到齐两字,令顾知雅眼眸暗了暗,顾霖尚在庄子上,怎么就到齐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恨上了镇北侯和老太太,他们但凡对弟弟上点心,他又岂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顾知雅心中不好受,眼眶也有些发红。
章嬷嬷适时发了声,“姑娘可是又想起大少爷了?”
顾知雅按了按眼角,对上老太太关切的目光后,才笑道:“我没事,祖母不必担心。”
老太太以为她是以退为进,想逼儿子放出顾霖,沉默了一瞬,才笑道:“前段时间收到你的信时,你才到中原,谁料你这么快就赶了回来,这样吧,明日我让人将霖儿接回来,你们姐弟俩也好团聚一下。”
老太太终究有些心软,心中也有些思念顾霖。
她说完就看向了镇北侯,“霖儿虽犯了错,惩罚两三个月也可以了,还是得放在身边慢慢教导才行,你明日不许再拦着。”
镇北侯没说话,目光落在了顾知雅身上。
顾知雅心中一紧,这才意识到,弟弟得花柳病的事,老太太并不知情,他如今这个情况,自然是呆在庄子上更合适,若回了侯府,只怕消息很难再瞒住,万一让外人知晓他得了脏病,她的颜面也只会荡然无存。
顾知雅连忙道:“祖母!父亲做得对,弟弟确实需要好生反省一下,他若一直这样下去,只怕人都要养废了,就该让他长个记性。”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又想起了镇北侯的话,说实话,顾霖也确实不成器,理应被好好教导,“罢了,随你们吧。”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晚宴结束后,镇北侯便将顾知雅喊到了书房,他仅有这么一个女儿,小时候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出嫁后,她一走便是四年,镇北侯自然关心她过的如何。
顾知雅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说了说自己的经历,“世子待我是极好的,生下旻哥儿后,我也算站稳了脚,原本还想将两个孩子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奈何他们年龄太小,不适合长途跋涉,待他们年龄再大点,我就将他们带回来,父亲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就是时常睡不好,因无法在跟前尽孝,总担心您和祖母的身体。”
她嘴上说着站稳了脚,眸中却满是疲倦,一入豪门深似海,英王世子妃哪是那么好当的,镇北侯不由有些心疼,“我们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倒是你,远在封地,就算受了委屈,我也无法给你撑腰。”
他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一叠银票,“这些你且收着,好歹能傍身。”
顾知雅摇头,“我不要,侯府家大业大,表面瞧着风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上下都要打典,父亲自己收着吧,别因为我捉襟见肘。”
这些银票,他本想拿去赈灾,刚刚掏出来时,还有一丝的后悔,毕竟当初她出嫁时,他给了不少陪嫁,怎么也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如今见女儿这般懂事,那丝后悔,早没了。
他板起了脸,“让你拿着就拿着,就当是我给外孙和外孙女的见面礼。”
顾知雅成亲四载,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女儿今年三岁,儿子才两岁,当初孩子出生时,镇北侯也让人备了贺礼,想起两个小家伙,镇北侯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顾知雅这才“无奈”收了下来,“成吧,那我就替两个孩子谢谢他们的外祖父。”
她心中清楚,顾霖的病一日不好,请封世子之位的话,就没法提,这会儿提起顾霖,只是愧疚道:“母亲走得早,是我没教好弟弟,父亲要怪就怪我吧,千万别因为他的不成器,就厌弃他,您不知道,小时候,他多仰慕您,如今他只是走错了路,咱们多教教,总能让他走上正道。”
提起顾霖,镇北侯满满的失望,见女儿眼中又含了泪,他才又有些心软。
养不教父之过,说起来,顾霖歪成这样,是他没教好,他闭了闭眼,沉声道:“哪里怪你?你勿要自责,真要论责任,也该怪我,事已至此,只能尽力挽救,罢了,不说这些,他最听你的,你既回了京城,就多去看看他,你教一句,兴许比我说十句都管用,你多上上心。”
从父亲那儿出来后,顾知雅眸中的疲倦和脆弱才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住处。丫鬟已经掌了灯,院中灯火通明,这是她身为姑娘时所住的院子,她出嫁后,院中的一切都保留了下来,一直有丫鬟精心打理着,瞧见她,丫鬟皆恭敬地跪了下来。
顾知雅淡淡颔首,“都起来吧。”
她缓步走了进来,望着小院的目光显得疏离又清冷,一别四年,小院瞧着变化并不大。
她格外喜欢葡萄,还特意让丫鬟在小院中开辟出一块地方种了葡萄,如今天气已然回暖,葡萄藤悄悄爬满了架子,有的地方,已结了一串串的小葡萄。
顾知雅没有多瞧,扫了几眼,就转身入了室内,章嬷嬷屏退了丫鬟,扶着顾知雅靠在了榻上,温声道:“世子妃肯定累了,先靠在榻上歇息一下吧,等会儿再沐浴。”
顾知雅微微颔首,想起席间,裴邢的态度,她神情又严肃了起来,“不是说她跟三叔没什么接触吗?他为何替她出头?你再让人仔细查查,务必不要放过一丝细节。”
章嬷嬷点头,清楚主子心情不太好,章嬷嬷也没敢多说什么,她亲自点了熏香,准备退下时,却被顾知雅喊住了,“你说,三叔有没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顾知雅了解裴邢,他向来薄情,不可能短时间内,对谁动情,他掌管着锦衣卫,手下的情报网十分可怕,连世子爷都说,他说不准连哪个官员身上有什么胎记都清楚。
她出发时,世子爷还一再叮嘱她,务必代他向裴邢问好。他对裴邢的看重,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止世子爷,连公爹都很忌惮裴邢。
顾知雅记得,未出嫁前,裴邢从未这般落过她的面子,难不成他真发现了什么?她又想起了他那句“手伸得倒长,一个出嫁女,管这么多,不怕折寿?”
顾知雅越想越觉得,他是在敲打她。
章嬷嬷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她凑到顾知雅耳旁,压低声音道:“主子勿怕,就算他真知道了什么也不必担心,事发时,他既没有多管闲事,这会儿更不可能插手,再说……”
她比了一个砍脖子的手势。
顾知雅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不会庸人自扰,更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淡淡道:“你下去吧。”
清楚她心情不好时,喜欢一个人待着,嬷嬷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顾知雅又想起了死去的母亲,想起了父亲对钟氏的宠爱,想起了自己在王府的艰难。
初到英王府时,她满心期待,以为自己定能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谁料成亲不过几个月,他就迫不及待迎娶了侧妃,她这才得知,他一直想娶青梅竹马的表妹,奈何她的身份不堪为王妃。
他不过是看在镇北侯府的面子上,才给她几分尊重,被他问到父亲为何不请封世子时,顾知雅多少有些慌,父亲那般宠爱顾承,说不得是在等他长大,她几乎能够预料到,若是顾承被封为世子,李侧妃定然会压她一头。
那段时间,她时常失眠,不仅担忧顾霖,更担忧自己,为了赢得他的宠爱,她费尽了心机。
她终究还是对顾承下了手,谁料他却是个命大的,从假山上坠落后,也没能摔死。
好在上天眷顾她,让顾承成了傻子。她本以为这次回京,定能劝动父亲,将弟弟立为世子,不曾想,弟弟竟是得了脏病。
顾知雅满心的疲倦,几乎无法想象,世子爷若是得知这事后,会如何看待她。
*
钟璃则直接带着承儿回了摘星阁,小家伙懵懵懂懂的,总觉得坏女人欺负了姐姐,可他又说不清她怎么欺负的,三叔来到后,见坏女人哭了,他才开心。
回到摘星阁后,他就扬起小脸夸道:“三叔厉害!”
钟璃捏了捏他的小脸,含笑逗了他一句,“哪里厉害?”
承儿果真卡壳了,小脸皱了皱,他已经忘记三叔具体说了什么,自然想不出哪里厉害,他乌溜溜的眸眨了眨,机灵道:“能气哭坏女人就是厉害。”
顾知雅哪里是气哭的,她之所以落泪,分明是以退为进,也是有意示弱,可惜对手是裴邢,泪自然白流了。
他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这一想,三叔虽气人了些,气旁人时,倒也挺爽,就是不知,顾知雅怎么得罪了他,让他这么不给面子。
承儿孩子心性,小黑猫蹭到他身边时,他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伸手抱起了小猫儿,“姐姐,小黑又重啦。”
小黑长大不少,钟璃抱着都觉得沉了许多,何况承儿,他只抱了一会儿,手臂就酸了,他将小黑放在了榻上,还不忘凶巴巴威胁它,“再重下去,不要你啦。”
小猫儿舔了舔爪子,神情很高冷。
又陪它玩了一会儿,承儿就累了,钟璃让夏草抱走了小黑,将他哄睡,钟璃才回自己的寝室。
她进来时,才发现裴邢竟然已经来了,他踢掉了靴子,正斜靠在床柱上,垂眸看书,他一条腿自然伸长着,另一条微微曲起,哪怕姿态放松,从侧面看,依然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
钟璃走近后,才发现,他看的竟是她放在床头的那本医书。钟璃没管医书,眼眸落在了他泛着潮意的发丝上,他显然是沐浴完才过来,竟又不擦头发。
钟璃小心看了一眼褥子,见没弄湿,她才微微松口气,她正欲转身去取布巾时,却被他勾住了腰肢,他长臂一挥,就将她勾到了怀中。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手中的书早掉了下去,裴邢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双犹如墨色一般漆黑的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今日怎么舍得穿这身衣服了?”
钟璃脸颊有些烫,抿了抿唇,才笑道:“三叔不是喜欢我这么穿吗?”
她笑靥如花,一双眼眸似泉水洗过的葡萄,干净得不可思议,裴邢只多瞧一眼,手指就来到她脸颊上捏了捏,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极美,饶是裴邢向来不在意相貌,都觉得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他拍了拍她的后腰,“坐下,让三叔咬咬。”
钟璃有些不自在,考虑到他的出面,也算帮她解决了难题,钟璃红着脸,跪坐在榻上,稍微离他近了一些,他俊美的脸,靠近她时,她忍不住小声道:“三叔轻点咬好不好?”
他好像格外爱咬她,时常拿牙齿研磨,小巧的耳垂,柔嫩的唇,精致的锁骨,都没能逃过一劫。
钟璃怕疼,时常被他咬得眼泪汪汪的,见他心情挺不错,忍不住提了要求。
裴邢的心情确实不错,他难得丢下公务,跑来偷闲,她不仅乖乖穿了海棠色襦裙,还戴了他买来的耳坠,他所料不错,她戴上果真好看。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雪白的牙齿叼住她的唇瓣咬了咬,“要怎么轻?这样?还是这样?”
他的力道确实放松了些,钟璃只觉得唇瓣酥酥麻麻的,她不禁抿紧了唇。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了她脸颊上,低声道:“不若你来给三叔示范一下?”
钟璃哪会示范,脸颊红得几乎滴血,红着脸往后躲了躲,她害羞的模样,太过有趣,裴邢没再咬她,他移开唇,再次靠在了床柱上,眸中都含了一丝笑,道:“赶紧的,给三叔示范一下。”
见他竟是来真的,钟璃心跳都不自觉快了几分,她想躲开时,被他捏住了下巴,“乖一点。”
语气俨然多了分不耐烦。
钟璃没敢再躲,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为了以后好过点,她硬着头皮,凑近了他,贝齿微启,随即碰了碰他,因为紧张,她的牙齿根本没碰到他,唇瓣在他唇上贴了贴,就赶忙拉开了距离。
少女的唇很是柔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就跑了,裴邢只觉得唇瓣有些痒,他伸手兜住了她的腰,没让她彻底跑开,望着她的目光,也多了丝意味深长,“哦,原来小阿璃,是想让三叔亲亲你。”
他头一次这般喊她,钟璃脑袋懵了片刻,脸颊轰地红了起来,这下连脖颈都羞红了,她连忙反驳,“才、才不是。”
他却已经托住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
他平日总是很凶残,又是咬又是舔的,活似一只八百年没开过荤的猛兽,还是头一次这般温柔,没有咬她,也没撬开她的牙关,缠住她的舌欺负,只是单纯地在吻她。
这般磨人的温柔,令钟璃的呼吸都不由一窒,心跳也疯狂跳动了起来,好怕他下一刻就化身为猛兽,一口吞了她。
她忍不住挣扎了起来,别开了小脸,小声喊了声,“三叔”。
裴邢没有乘胜追击,神情也淡淡的,直到少女怯生生看过来时,他才勾了勾唇,这样的吻,别说他不适应,她也不会习惯。
他淡淡道:“本不是情人,何必让我装温柔?”
他也根本装不来。
这话落入钟璃耳中,何尝不是敲打?她小脸不由一白,也是,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改变,他想咬,她便只能受着。
钟璃从未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地位。一瞬间只觉得难堪,她狼狈地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想逃走。
裴邢伸手拉她时,被她躲开了,她声音低不可闻,“三叔,我先去沐浴。”
少女声音有些发颤,裴邢有种错觉,似乎下一刻,她就会哭出来,他拧了拧眉,再次伸手去抓她,这次抓住了她的腰带,他伸手一拉,终究是将她拉到了身侧。
少女紧绷着小脸,眸中虽含着笑,神情却比哭了还要难看,“三叔还有什么事吗?”
裴邢总觉得是哪句话戳到了她,他根本没耐心哄人,扫到她这个模样,眉头都拧了拧,半晌才略显暴躁地妥协道:“我努力轻点。”
他人生中何曾有过妥协一词,说得不情愿极了。
钟璃眸中依然含着笑,很想冷声回他一句,“大可不必。”
她终究还有理智,笑盈盈道:“好呀,那我先谢谢三叔。”
裴邢盯着她的神情瞧了一眼,见她并没有哭,脸上的笑也一如既往的甜美,便点了点头,“先帮我擦头发。”
他松手后,钟璃就站直了身体。说实话,他每次早来时,钟璃都很不自在,也不知该怎么跟他相处。
见他这般要求,钟璃只得取来了布巾,来之前小厮简单给他擦过,他没耐心多等,才就此作罢,这会儿换成钟璃来擦,他才稍微多点耐心。
室内一时安静极了。
他的头发又密又长,并不算好擦,钟璃擦着擦着,心中的难堪才逐渐消化掉。
她与他在一起,有大半目的是为了偿还他的救命之恩,若没有他的解药,她此刻定然是缠绵病榻的命运,如今只是被他咬几下,其实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她何必要在乎他的言辞?
钟璃擦完,就收起了布巾,裴邢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态度有了点转变,他有些烦。
她欲要离开时,他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对上她清澈的双眸时,他又不知说点什么,干脆转移了话题,“顾知雅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谨慎些,最好别让她接触顾承。”
他提醒完,就松开了手。毕竟,顾承只是摔坏了脑袋,未必没有治愈的可能,如今顾霖一病,顾知雅难免不会狗急跳墙。
钟璃微微一怔,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眸中也满是震惊,在见识过人心的肮脏后,她其实怀疑过承儿的受伤是否只是意外,可惜当初跟着承儿的丫鬟都被处置了。
钟璃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她呼吸有些急促,紧紧抓住了裴邢的手,“三叔,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片刻功夫,她身上就出满了汗,手心也有些潮湿,可见这件事,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裴邢拧了拧眉,没答。
钟璃依然紧紧抓着他,见他不肯说,直接就要下跪,裴邢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下一刻,少女眼中的泪,就坠落了下来,“三叔,阿璃求你。”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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