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大抵是因为魔力影响,一些与我有所关联的人确实会梦到我的过去。
但这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一旦这个世界的人理被匡正,这些也就会如烟般消散。
更何况织田作之助是不久后就会死掉的人。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所有的谎言都显得无比苍白。
青年同样安静地注视着我,他的沉默来源于他本性的寡淡,所以他显得从容且平静,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而是将那朵雪蓝色的花轻轻别进了我的鬓角里。
我轻轻握住了胸前的胸针。
“织田先生,谢谢你。”
最终,我只是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摇了摇头,再次朝我伸出手来,我轻轻握上去,他牵着我往回走。
在我们身后,残破的屋子像被遗留在过去的时光中一样,离我们越来越远。
织田作之助紧紧牵着我,好像怕我会被那些迷蒙又明媚的回忆拉扯住似的,没有一刻放开我。
终于,等到再也望不到那幢屋子了,他才对我说:“凡凡,等过些时日,我们一起离开Mafia吧。”
我一愣,抬头去看他。
他侧脸的线条在路边的光线中很柔和。
他说:“你才19岁,去考大学吧,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考上的,钱的话不用担心,之前你给我的钱我都好好帮你攒着。”
闻言,我点了点头,选择温驯地顺从他。
对此,织田作之助一愣,既而像松了口气般,眉眼微舒,脸上出现一种轻盈的神态:“不管过去如何,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好好活下去,以更加平和的、安心的方式……我希望笑容能再次在你的脸上绽放,凡凡。”
这样的言语超乎了我的预料。
我走在他身边,回想起曾经在这个地方,也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为什么你一定要去?!」
那个时候,「让娜·达尔克」的母亲紧紧地抱着我。
「因为我听到了神谕,母亲。」
我平静地回答她。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你?!为什么!」
泪水遍布那个人的脸,她满含绝望的面容至今依旧清晰:「你就不能作为一个普通人和我们一起平和地活下去吗?!今后,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平安地顺遂一生……求求你!别离开我们!」
「抱歉,母亲,父亲。」
我说。
「这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为了拯救更庞大的事物……」
……
我和织田作之助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走进房间,没有开灯,而是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玻璃窗打开。
袭凉的夜风立马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吹动了窗帘,吹动了床帐,还吹动了窗边的影子。
其中,我看见了太宰治。
他坐在不远处红色的屋瓦上,星光在他的身后铺展,少年望着辽远的方向,好像在发呆。
楼顶硕大的风将他柔软的黑发吹得恣意乱飘,少年人纤瘦的身形像一张单薄的纸,从这个角度看去,他棱角柔和的侧脸似乎在亲吻苍穹之上的星星。
下一秒,他好像看到窗边的我了,侧过头来,朝我笑了笑。
我安静了会,很快从窗边翻了出去,跃上屋檐,迎着风向他走过去。
我靠近他时,他正在哼歌。
不知名的曲调,没什么规律,像是随兴而起的歌曲。
我还发现他的手边有本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红皮书,他任由我走近,撑着脸颊笑道:“比我预想的回来得早。”
我收拢乱飘的裙角,将耳边的金发撩到耳后才蹲下身去,小声地问他:“太宰先生也已经知道了吗?”
明明没有说是什么事,可是太宰治却好像早就知道我在问什么了,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笑声回答我:“或许知道的比织田作晚。”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我,目光似乎落在远方漆黑的山际轮廓上。
他感慨道:“你的名字还真多啊,林凡凡。”
顿了一下,他语调轻扬,歪头看着我,佯装出一种如同孩子般的乖巧与无辜,笑道:“贞德?梵妮莎?”
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敲了敲耳朵,以示我那里曾经戴过的东西,我这才意识到他当时听到了我和德克森最后的对话。
与此同时,他轻声问我:“梵妮莎,这是你的真正名字吗?”
我很平静,联想到他之前说出了我的真名,以及一开始就对我的怀疑和试探,这一刻,我也不再隐瞒:“嗯,太宰先生。”
闻言,他露出一个好像因为变故而被迫改变的失落的表情,说:“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叫你林凡凡。”
“那就继续叫我林凡凡吧,太宰先生。”
我的表情不变。
倒不如说他要改口叫我梵妮莎的话我会更困扰。
对此,少年看着我,其眼睛清明了一瞬,像被电流惊起一般,缓缓亮了起来:“可以吗?!”
“当然。”我说。
他像得到了意外之喜的人,脸上突然绽放出生动雀跃的光彩来:“林凡凡!”
“嗯。”我回应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开心,他开心到像一只喋喋不休的鸟儿一般,开始不断地叫唤我的名字,好像在确认什么:“林凡凡!”
“嗯。”
“林凡凡!”
“嗯。”
“林凡凡林凡凡!”
“嗯。”
终于,在连续喊了十几次后,他好像累了一般,声音放轻了些许:“林凡凡。”
“嗯,太宰先生。”我侧头对上他的眼睛,见他眉眼耷拉,哈哈哈地笑了几声,其清朗开怀的声音飘散在了秋天的晚风中。
几分钟后,他笑够了,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充盈着一种奇异的轻盈感。
太宰治往后倾倒,在千均一发之际用双手撑住了身子。
他好像早些时候喝了点酒,身上有点淡淡的酒气,但表情很温和,像醇厚的酒水在温水里泡软了一样。
我坐在他身边,微微拢紧了纱雾般的披纱。
他突然轻声问我:“回到故乡的感觉怎么样呢?热泪盈眶?还是惆怅惘然?”
我说:“没什么感觉……”
他侧目瞥了我一眼:“竟然说没什么感觉……你该不会是讨厌这里的吧。”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放远目光,感受到风吹扬了我纷纷扰扰的金发,不远处的屋檐上,挂着旌旗,风将其吹得呼啦呼啦响的,其中,太宰治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也轻轻传来了:“不过,如果你说是,我也不会意外——「被背叛的圣女」……当时,这个国家都是这样评价你的吗?”
我没想到太宰治会谈到这样的话题。
安静了几秒,我决定如实说:“不,当时更多人将我视作魔女吧,所以我被处以火刑。”
我试图用幽默的语气说出来,但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这个天份,于是我立马放弃,告诉他:“那个时代受宗教影响较大,不过后来他们也为「贞德」正名了。”
太宰治却抱着膝,将脸颊贴在那,笑着问我:“迟到的正义,可以算是正义吗?”
我望进他的眼睛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发现他好像试图让我明白什么,甚至想要动摇我的核心,因为他的眼睛那么黑,像是要将我拉入他的沼泽中一样。
但我只是以聊天的口吻对他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太宰先生。”
这个回答似乎让他有些不高兴。
但只一瞬,他就将其埋在了眼底,既而微微显出好奇的神态,即便那不带多少真诚,但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答案,或者说,他在审视我即将抛给他的理由。
我示意他抬起头来,目光不要局限于我这个人,而是要望向这个村庄,望向超越这个村庄的远方。
我说:“当年,我所在的这个村庄忠于法国的国王,可是村子周围生活的却全部都是勃根地人,啊,太宰先生知道勃根地人吗?勃根地人虽然也生活在法国境内,但比起自己的国王,他们亲近英格兰,所以当时的法国勃根地人和法国国王可以说是针锋相对,因为这样,栋雷米村也是频频受到他们的迫害,我生活在这里的时候,这里的发展也并不算好,当时的赋税很重,又常常受到勃根地人的劫掠烧杀,这里的人们过得并不算好,所以赶走勃根地人,赶走英格兰人,是这里每个人的愿望。”
“后来,我去参加战争,勃地根人一定恨死我了,所以被他们俘虏对我来说本就算不上背叛,站在他们当时的立场上,我就是敌人,所以他们的行为具备合理性,至于有些人说国家背叛了「贞德」什么的,也并非如此。”
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和人类这样聊天。
坐在我身边的人,平静地倾听着这对于他人来说或许称得上是不可思议的事,他温和地注视着我,褪去了往日所有的阴郁和冷淡,像是一个普通的友人,像是一缕不需要戒备的影子,像是融入了风,安静地陪着我。
恍惚间,我的声音也变得轻盈起来:“我被勃根地人俘虏后,他们向查理七世讨要赎金,但那笔钱太过庞大了,太宰先生,那笔钱财几乎可以算是掏空了当时的法兰西的国库,所以查理七世会迟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国王,他得为自己的国家着想,我也希望他能把国家摆在第一位,那个时候,法兰西好不容易才振作,才有了胜利的希望,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花费那么多的钱,毕竟比起我,后面的战争更需要钱,除此之外,那位陛下也不是没有努力地营救我,他和国民们都十分努力,我了解他,他已经尽力了,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至于后面我被勃根地人交给了英格兰,他们最后处死我时选择在鲁昂,我也不觉得遗憾,或许能死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是一件幸事了,不是吗?太宰先生。”
这么说的我看着他,其眼睛映入少年鸢黑的眼底,那是如同蓝天与深海般清澈的瞳孔。
有明亮的星光在其中闪动。
与此同时,太宰治看见了那双瞳孔中隐匿在星星中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轻,喉咙不受控制,咀嚼着对他来说近乎荒诞与恶心矫情的言语:“你爱着这里,爱着这个国家吗?”
闻言,我轻轻歪了歪头。
片刻后,我才得出了答案。
作为梵妮莎,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这个国家。
但是——
“嗯,太宰先生。”我拢着纱雾,在迷蒙的夜色中作了一个挥旗的动作,我在法国盛大的晚风中道:“作为「贞德」,我一定爱着这个国家。”
就此,他蜷了蜷指尖,如同被什么可怕的东西伤害了一般,或是被璀璨的星光刺到,小心翼翼地躲进了那片流云中。
楼下,长得老高毛杉榉树攀上檐角,其枝桠在清风中揺曳,浅浅的影子落在了我们的指尖上。
在我的注视中,太宰治用手扒拉了两下鬓角的头发,以此避开我的目光。
但许是动作生涩,他发间的最后一枚发卡不幸脱落,在屋檐上掉了几下后就落到楼下去了。
少年凌乱的发丝因此全部散落耷拉下来,他流露出些许厌烦的神色,脸上有一种淡淡的苍白,随即像困了一样,仰头倒在了屋瓦上。
我们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我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突然发出了声音:“对不起,之前是骗你的……”
我一愣,忍不住低头去看他。
由此,我的长发耷拉到了他的脸颊上。
可是我没看到他的眼睛,因为他抬起手臂,将其横在了眼前,我只能看见他露出半截的鼻尖和正在翕合的嘴角,他好像不想让我窥见他此时的表情,要把什么东西隐藏起来一样:“我带你去那艘游轮上,其实真的只是想邀请你去跳舞的……”
我一愣,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我联想到那个下着雨的夏夜,他同我在阳台上说的一切。
我平静道:“嗯,我知道。”
他呼吸好像停了一下,我说:“太宰先生事后没将我和德克森先生的事告诉别人。”
顿了一下,我又补充道:“之前,我如太宰先生所说的,去参加了德克森先生的葬礼,太宰先生也并没有来抓我。”
清风在吹,空气很静谧,好似只有彼此衣角在轻敛的声音。
在这之中,我作出结论:“太宰先生并没有如你所说的,那么想杀了我。”
与此同时,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其从那双眼睛上慢慢拿开。
他挣扎了几下,像个小孩子一样,但遗憾的是拗不过我,当我如愿看见他坦露出来的眼睛时,我逆着苍穹上的星光,金发像雾一般笼罩而下,亲吻着他的眼睑:“太宰先生,那个时候,在我带着德克森先生跳下船的时候,你追来了,当时你是真心希望我能活下去的,对吧。”
我看见他漆黑且细密的睫羽扑凌两下,喉头微动,他张了张嘴,似是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表情空白的脸。
他没有回答是。
当我身上的披纱自他的眼中飘飘扬扬时,他的眼底好似有空茫的雾气升腾而起。
我在须臾间握住他的一只手,将其抬起,其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让他抚摸我的脸。
我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掌心上粗砺的绷带,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掠过了我的耳廓,我直白地问他:“太宰先生,想杀了我吗?”
「太宰先生,想杀了我吗?」
我曾经也这样问过上个世界的太宰治。
那个时候,他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其掌心像抚摸枯槁丑陋的树皮一样,颤颤巍巍地抚摸我的脸。
「梵妮莎,我真想杀了你……」
可是,这个太宰治却只是突然握紧了我的左手手腕。
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他的指尖从我的腕骨向下,掠过掌心,掠过指节,最终用五指轻轻叩住了它们,含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不安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好半天,我才听他用寥落的声音说:“对不起,弄坏了你的两根手指……”
此言让我微微垂下眼角,放软了声音:“这就够了,太宰先生。”
言毕,我俯下身去,安静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我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属于生命的律动和温度正透过衣物清晰地传来。
我微微闭上眼,说:“太宰先生如果想杀了我也不是不行,但记得先和我说一声,我看看时间,如果我正忙的话,就得请你等一等了。”
似乎被我这话逗笑了,半晌后,他终于轻轻笑了声。
我看着落实的安心感爬上了他的眉梢,他的脸很苍白,但眼角染着淡淡的红,他附和我说:“行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愿意等你。”
我点了点头,听到了树影窸窣的声音。
我们以那样近的姿势躺在彼此身边,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或许是他说的多,我纯粹附和罢了,但这不妨碍太宰治的好心情。
当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许愿的意思,但他突然笑着说:“今年的夏日祭过去了,明年夏天的夏日祭,一起去吧。”
我点了点头。
这让他近乎开怀地笑出声来。
然后,他又问我:“林凡凡,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我一愣,摇了摇头。
他这话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对他说:“太宰先生,你的泡泡机还在我们家呢,上次你走时忘记拿了。”
“诶——”太宰治好像终于想起了这茬,但他显得非常无情,说:“我不喜欢它了,就放你那好了,你要扔了也行,要留下也行,随你处置。”
我轻轻动了动,感受到他摊开的手臂搁在我的脑袋下。
太宰治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我:“你真的没任何喜欢的东西吗?”
起初,我想继续摇头。
但考虑到太宰治会穷追不舍,于是我认真地想了想。
当目光触及到满天的星星时,我动了动嘴角,对他说:“星星。”
我微微瞪大眼,捕捉着所有的光亮,说:“我大概会喜欢星星。”
“大概?”他被我话中的这个词语逗笑了。
我知道,他想要我说出一个确切的理由,但我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来。
只见深邃的夜空上,地球的边缘滤去了属于人群的喧嚣,某种柔软的静谧好似正随着星光而来。
这一刻,没有任何理由,我只是觉得风异常的温柔,星星也很美丽。
对此,太宰治突然拔高嗓音,以一种近乎昂扬且充斥着天真的声音笑道:“那我以后,送你一颗星星吧!林凡凡!”
我一愣,眼角的余光去瞅他时,见少年面向辽阔的天空,其安静的面容在此刻的黑夜中直晃晃地暴露出底下一种冷漠单调的空白。
但是他在笑,他的笑容那么轻盈,他鸢黑的眼睛坠入了星光,变得那么干净那么漂亮,像流淌着星河一样,说着这般荒诞之言的人,浑身洋溢出一种犹如孩子般的天真与期待,晃出一种近乎虚渺与圣洁的神采。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送一颗星星给你!”
对此,我轻轻阖下眼,看着夜色夹杂着璀璨的星光在少年的身上起伏舞蹈。
……从来没有人说我说过这样的话……
但我没有怀疑,也没有觉得好笑,而是抱住他,抱住了这个被星光和黑夜偏爱的人类,任由身上漆黑的披纱散开,飘飘扬扬,将我们两人一同包裹在了秋夜的异乡里,也将我们包裹在了这场迷蒙易碎的梦境中:“嗯,我相信你,太宰先生。”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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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ⅩⅩⅧ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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