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小说网>同人小说>王守仁李梦阳>第五十六章《王阳明(第三部:此心光明)》(15)
  第十五回当走就走并无一悔,欲来难来抱憾而归

  (一)

  由于早年孝宗皇帝朱祐樘只有一个独子朱厚照,而朱厚照竟没有后代,结果孝宗皇帝一脉竟至绝嗣。如今杨廷和他们选出来的储君是朱祐樘的弟弟兴王朱祐杬的世子,名叫朱厚熜。

  江彬被擒之时,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内阁元辅梁储、礼部尚书毛澄等重臣已经赶赴湖广安陆,迎兴王世子朱厚熜入京。

  此时朱厚熜年仅十五岁,他的父亲兴王朱祐杬在正德十四年病故,朱厚熜正在为父守孝期间,忽然接到朝廷圣旨,命他除去孝服,立即承袭兴王之爵。这时朱厚熜已经知道,自己这是要当皇帝了。

  正德十六年三月二十六日,京城重臣赶到安陆,宣读了一道由太后、内阁、司礼监共同拟就,却以正德皇帝的语气写成的圣旨:“朕绍承祖宗丕业,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之长子,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词,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

  迎了圣旨后,朱厚熜接了金符,受了众官的朝贺,四月初一拜辞了父亲陵墓,第二天离开安陆,赶赴京师。

  这时候京城里的各种渣滓已经被首辅杨廷和打扫干净,只等新皇登极了。

  四月二十二日朱厚熜到达京师,在城外行殿等候礼官上呈即位礼仪,想不到呈进的却是“皇太子”即位礼。

  朱厚熜虽然年仅十五岁,却是个极聪明的人,立刻看出了里面的门道,问追随身边的兴王府长史:“遗诏以我嗣皇帝位,并不是皇子之位!你快去问他们!”长史官赶紧出来和诸位辅臣、礼部尚书商议。杨廷和却觉得礼部所拟礼仪无误,请朱厚熜照此而行即可。结果长史进去问了问,出来告诉众臣,朱厚熜不允!

  这一下登极大礼僵在了半路上,杨廷和没有办法,赶紧一边劝说朱厚熜,一边又奏知张太后,请太后拿个主意。

  张太后是个聪明无比的女人,心里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后代,根脉已绝,以后她这个皇太后要仰人鼻息,靠着新皇帝的恩赐活着了。这时候哪敢和朱厚熜争执,立刻下了懿旨:“天位不可久虚,嗣君已至行殿,内外文武百官可即日上笺劝进。”

  有张太后一句话,礼部官员也不敢再推,立刻重拟礼仪,按天子即位礼请朱厚熜从大明门入宫,先谒见了大行皇帝朱厚照的灵柩,又拜见了张太后,再去拜见武宗的皇后,这两个苦命的女人现在都已无话可说,只能尽量对新皇帝多说好话了。

  这天正午,朱厚熜在奉天殿即皇帝位,年号嘉靖,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发下诏书,大赦天下。

  登基大典已成,朱厚熜把首辅杨廷和召进宫里,行叩拜礼之后,问杨廷和:“老先生,朕在安陆之时久察民间疾苦,深知朝政败坏已不可不治,只是朕年轻识浅,还想问问老先生,这‘励精图治’四个字当从何做起?”

  听了这四个字,杨廷和一颗心怦怦直跳。

  励精图治,天下人盼了多久了!大明朝让一个正德皇帝祸害得太久,臣子和百姓连天是如何蓝、太阳是如何亮都忘了。想不到这位新皇登极之日,第一句话说出的就是“励精图治”。

  可杨廷和也不是傻子,他知道,皇帝嘴里说的是一回事,真正做的是另一回事。如今自己只能从细小处说进去,看看能把事办到什么程度吧。

  当下杨廷和平定心气,缓缓地说:“陛下登极之初,前朝奸恶不可不察。江彬、钱宁等奸党今已下狱,皆待审处,陛下当诛此辈以安天下民心。”

  “此辈当诛,断不可饶!”

  眼看奏准了一事,杨廷和心里松快了些,又说:“大行皇帝身边有几个宦官,久为祸患,实在留不得。”

  “是哪些人?”

  见朱厚熜问得这么直率,杨廷和倒不好回答。朱厚熜聪明得很,一看首辅的脸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整治这些有权势的大太监,用不着首辅直接来办,下面自有御史、给事中来参,只要皇帝首肯即可。

  于是朱厚熜清了清喉咙:“太祖高皇帝早有明训,此等辈多是奸邪之徒!当治则治,当诛则诛,御史言官就是做这个的,宫中有哪些作乱不法的宦官,叫他们奏与朕闻。”

  这一下杨廷和真有点儿激动起来了,稳了稳神,又说:“如今灾害连年,国库吃紧,可宫里宦官人数逐年增加,至今宦官人数已达十数万,这些宦官又豢养家奴,掌印太监有家奴六十人,次一级的五十五人,再次一级四十人、三十人、二十五人,少的也有三五人,这样算起来,宦官、家奴,以及他们保举起来的传奉官员,此类人等都加在一起,总数估计有数十万人,一年粮米供给也得数百万石,这上头应该裁撤一些。”

  “数百万石粮米?”

  朱厚熜真给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毕竟他只是安陆兴王府的世子,虽然也是富贵已极,可数百万石粮食是什么样他还没见过,听说这帮太监、传奉官一年要用这么多东西,朱厚熜忍不住心里冒火:“这也太不像话了!老先生认为当如何裁抑?”

  一问这些切实的话,杨廷和又犹豫起来了。

  朱厚熜已经摸到杨廷和的脾气,知道这位首辅是个治世之臣,脾气也刚硬倔强,只是大概被前朝皇帝压制得太久了,直话不能直说,总要皇帝推他一下才肯说出来。就笑着说:“老先生不要疑虑,先生为朕谋划,朕为先生做主,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听了这话,杨廷和终于把头抬了起来:“陛下,这些账在大行皇帝在位时,臣等早已算过,可裁撤的人约有十四万,若真能裁,一年就可节省漕运粮一百五十万石。”

  “那还等什么!叫他们奏上来,所有无用之人一体裁撤!”

  到这时候杨廷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觉得不叩头实在是不行了,恭恭敬敬地给嘉靖皇帝叩了三个头:“皇上真是圣明。”

  朱厚熜毕竟年轻,听首辅赞他圣明,心里难免得意,不禁笑了出来:“老先生不必这样说,还有什么要奏的,都奏上来吧。”

  “臣想请陛下罢免派驻各地的织造太监、镇守太监。此等辈每每依仗皇家势力,在地方上横行不法,贪敛钱财,侵害百姓,欺压官吏,为祸已深。大行皇帝在位时又命镇守太监上一笔‘孝心’钱,规定南京十五万两,两广十三万两,湖广十一万两,四川九万两,河南八万两,陕西七万两,其他山东、山西、福建、浙江、江西各省皆有!为了弄到这笔银子,地方上的太监们一个个拼命搜刮,无所不用其极,百姓真是活不下去了。且这些银钱敛到手后,又被镇守太监们贪墨,每进京一百两银子,这些太监们就贪墨五百至一千两,实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朱厚熜略缓了缓:“老先生说得有理,镇守太监当罢!只是朕初登极,行事不宜过速,先罢京师冗余内监和传奉官,再回过手来罢免镇守太监。如今先下旨,停下这些祸国殃民的乱征乱命,让地方官员严查严究,不准镇守太监为祸,日后腾出手来,再罢他们。”

  虽然罢除镇守太监之事并未立刻奏准,可杨廷和分明听出,嘉靖皇帝说的是真心之言,他是真要罢除镇守太监了!这一下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冲着皇帝又叩起头来。

  到这时候,却是朱厚熜先说话了:“老先生怎么不提清查庄田之事?”

  庄田,就是皇庄、王庄和勋戚庄田。

  明朝初兴之时虽然分封诸王,却不给田地,只让他们食取俸禄。可后来渐渐有地方藩王请求将一些没人要的荒地交给王府垦种,被奏准了。这一来就开了个头儿,到后来渐渐收不住。结果皇家建起皇庄,王府有了王庄,勋戚外臣也都讨得了各自的庄田。一开始还假装是自己开垦的无人荒地,到后来干脆不顾一切,强征强霸,明抢明夺起来!到正德皇帝死的时候,大明朝六千万百姓中已有六百万人失去土地成了流民,占全国人口的十分之一!

  这六百万流民要是一起闹将起来,顷刻之间,就不会再有什么大明朝了。

  对这个朱厚熜早有想法,杨廷和更是早就想到了。只是庄田之事涉及皇家利益,牵涉又广,办起来极难。杨廷和想等皇帝亲政久一些再把此事奏上,想不到嘉靖皇帝年纪虽轻,却是如此英明,竟自己提了出来,杨廷和忙说:“臣请陛下即派能任事的臣子清查各处庄田,以安天下民心!”

  “老先生以为谁可任得此事?”

  “前四川巡抚林俊已是四朝重臣,刚直清廉,不贪不阿,最能任事,此人可用。”

  “即刻召林俊入京,商议清查庄田之事。”

  杨廷和在正德皇帝的朝廷里混了这么些年,吃苦受气,熬得一身骨头都软了,本来已是渐渐绝望,忽然之间,竟迎面遇上了这样一位英明的君主!这一下再也忍不住,竟伏在皇帝脚下呜呜地哭了起来。倒把朱厚熜吓了一跳,不知这位老先生是怎么回事。

  好半天,杨廷和才止住了泪,抹了一把脸,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告退,走出了乾清宫大门却忽然想起来,刚才太激动,竟把一件要紧的事忘了,忙又走了回来:“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大行皇帝在时,因为文武官员劝谏,请大行皇帝停止南巡,被罚跪门、廷杖、降级、充军,此辈中多是刚直之人,皆为大行皇帝身边奸佞之臣所害,陛下可否发一道旨,将这些人起复原职,已死的,由朝廷给以优恤。”

  “这是应当的。另外还要下旨:御史、给事中职当言路,今后凡朝廷政事得失,天下军民利益,直言无隐,文武官员有贪暴奸邪者,务要指陈实迹,严查纠劾!”

  被正德皇帝封闭了十六年的言路,现在也打开了……

  到这时候杨廷和也没有别的话说了,只能又给这位英明无比的少年天子叩了几个头,这才退了出去。一时想着竟有这么多道旨意要拟,又喜又急,只觉得脚下生风,走起路来就像飞一样。

  (二)

  圣主临朝,如日当空,在大明朝的天顶上笼罩了十六年的阴霾顷刻散尽。

  嘉靖皇帝随即发下圣旨,整饬朝纲,励精图治。朝廷上下又一次大制奸党,皇宫里的权宦张锐、张雄、张忠、吴经、邱得、颜大经、许全、马锡、张信等人纷纷下狱,安边伯许泰、户部尚书杨潭、兵部尚书王宪先后免职,接着御史、给事中们全都把矛头指向了吏部尚书王琼,交章弹劾,嘉靖皇帝立刻降旨,将王琼拿下诏狱,抄了他的家。

  王琼这个人,名声之臭仅排在江彬、钱宁、许泰、张忠几人之后,如今他被下在狱中,实在没有一个人肯出来替他说一句话,尤其首辅杨廷和对王琼更是严厉至极。有首辅在一旁冷眼看着,刑部对王琼量刑之时更是毫不客气,依“交结近侍律”判了王琼一个死罪。

  王琼论罪后的第三天,王琼的长子王朝立来到首辅门上求见,这时候杨廷和哪肯见他?王朝立就在门外长跪不走,弄到最后杨廷和没有办法,只好叫人把王朝立叫了进来,见面就说:“你这父子俩脾气倒像,你有什么事?”

  听首辅一张嘴就是讽刺,王朝立也不敢回嘴,低头垂手老老实实地站着:“家父命晚生来拜见首辅,有一件要紧的事想对首辅说。”

  “什么事,你说。”

  “家父想请首辅到都察院牢里见一面,这件事他想当面禀明。”

  “既然不能当面说就算了,让都察院的人去审吧,老夫没有这个时间。”

  王朝立早料定杨廷和会这样说,赶紧凑上前来,摆出一脸神秘的样子:“家父说这件事实在非同小可,事关朝廷重大机密,实在不能对旁人提及,还请首辅无论如何去见一面。”

  杨廷和是什么样的人物?双目如炬,心思灵透,早已猜出王朝立的话一半是虚的,无非把自己请到牢里去,然后由王琼当面向自己求情罢了。这么一个奸邪小人杨廷和实在懒得理他,可又一想,王琼已论了死罪,秋后就斩决了,趁这时候去见他一面,看看这个奸佞临死前跪地求人的可怜相,也有意思,于是勉强答应了。

  当天下午,杨廷和抽了个空子,到大牢里来看了王琼一眼。

  此时的王琼已经换了一身罪衣,披头散发满脸污渍,独自关在一间小牢房里,正脸朝墙躺在一张板床上发愣。忽然听得脚步声,一抬头,见是首辅到了,这小老头儿一骨碌爬起身,像个猴儿一样三蹿两蹦到了铁栏前,冲杨廷和作了个揖,笑嘻嘻地说:“首辅肯到大狱里来看咱一眼,真是天大的面子!”

  眼看这个奸人下了大狱还不知死,仍然挺乐和,杨廷和心里说不出地厌恶,淡淡地问:“溪翁约老夫来有什么事?”

  “咱在这牢里蹲着,觉得心里委屈,想求首辅帮咱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

  杨廷和来之前早就猜到王琼是这个打算,现在这个家伙自己直端端地说了出来,杨廷和心里对此人更加鄙视,冷笑道:“晋溪当年身入豹房,得了不少好处,眼下豹房里的人都在大狱里,晋溪自然也该来这里聚聚,有什么话说?”

  虽然已经蹲在大牢里,可这个猴头猴脑的王琼还是那么一副滑稽的笑脸儿,隔着牢门冲杨廷和一拱手:“首辅这话言重了,当年咱这个老西儿没从豹房得过什么好处,今天咱也不该待在这儿,所以想求首辅来见一面,就是要说道说道。”

  看着王琼这张脸,杨廷和真是打心眼里觉得厌恶。如今王琼已经被论了死罪,真正是一条落水狗了,杨廷和本不想来打,想不到这条落水狗自己还要跳起来犯贱,逼着自己来打他,杨廷和干脆笑道:“溪翁放心吧,你在这大牢里待不了多久,到秋天就能出去了。”

  “是斩决?”

  “是啊,刑部已经报上来了,判了溪翁一个‘交结近侍律’,秋后斩决。当今皇上是个真正的明君,觉得溪翁得这个下场最合适不过,已经勾了。”

  “这么说王某就剩下几个月可活了。”王琼脸上略略现出一丝沮丧,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强迫自己换上一张笑脸,“首辅还记得当年和王某打的赌吗?”

  杨廷和淡淡地说:“不记得了。”

  “当年在下和首辅打赌:一是传旨官员进不了江西,二是宁王出不了江南。若第一条给我猜中,首辅输我一两白银;若第二条给我猜中,首辅输给我一句话。现在王某这条命快要保不住了,想求首辅把那句话赏下来……”

  王琼这一番话说得极是突兀,纵是杨廷和聪明过人,也半天弄不懂他的意思。王琼也知道自己身在牢笼,杨廷和却是鲲鹏展翅,正当得势之时,要是自己把废话说过了头,人家扭头就走,再想请回来就难了。只得暂时把那一脸滑稽戏谑的笑容收了起来:“首辅,王某的家已经被抄了吧?可抄出什么黄白之物了吗?”

  听王琼问出这话,杨廷和又是微微一愣。

  王琼下狱的时候他的家就已经被抄了,可也真出人意料,这个权倾一时的吏部尚书家里没抄出什么财物来。和钱宁、江彬这些人家里藏的那几千柜金银相比,王琼可说家徒四壁,穷得两手空空。这个杨廷和事先也知道,现在王琼一提,他倒不能不多想一想了。

  见首辅一时没有说话,囚室里的王琼轻轻叹了口气:“首辅,王某不是贪财之人,也不敢弄什么权,刘瑾专权的时候,王某没给他送过一两银子的‘孝敬’;朱宸濠到京师收买官员,咱没收过他一两银子的贿赂;在兵部、吏部做堂官,没收过昧良心的钱,没办过昧良心的事;这些年出入豹房,费尽心思,也无非是为了……”说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杨廷和。

  听了王琼这几句话,杨廷和不由得把前因后果都串在一起琢磨了起来。忽然心中一动:“你是说那王守仁……”

  是啊,当年正是王琼这位兵部尚书连番累次举荐王守仁去做南赣巡抚,硬是把这么一个就要致仕的人硬拉了出来,把他派到南赣督军,正当赣江上游,稳稳当当坐在了宁王的头顶上,统辖了兵马,剿灭了盗匪,又为王守仁请得王命旗牌,使王守仁能督兵四省,便宜行事,这才有了“旬日而克宁王”的奇功。

  到这时候,杨廷和恍然明白,这个猴头猴脑的王晋溪原本也算是个精干正直的臣子,却为什么忽然入了豹房,去和江彬等人同流合污,一门心思在皇帝身边奉承钻营,原来此人竟是一番深谋远虑,拼着舍却一身清白,在为国家谋划大事!

  眼看杨廷和终于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王琼凄然一笑:“当年做这些事,是咱自愿的,那时候咱就知道会有今日,也无话可说。只是王某惜命,不愿意背着奸党之名就这么死了,只求首辅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够。”

  这时候杨廷和也知道王琼求的是什么事了。若依理来说,此人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可现在已经换了朝廷,换了皇帝,前朝的错事要有人兜着,前面抓的钱宁、陆完,刚刚下狱的江彬、许泰、王宪,都是在替正德朝领罪;王琼下狱,也是要替朝廷背这个黑锅,这时候想把他这个吏部尚书清洗干净,从大牢里救出来,让他重列朝班,怕是做不到了。

  杨廷和只是个首辅,不是神仙,没有回天的法力,他救不了王琼:“唉,如今刑部已经定了罪,再想推翻重审也难,再说晋溪这事又没有证据,怎么才能……”

  王琼摇了摇头:“首辅不必为难,王某知道自己交结奸人,说什么也是重罪,难道我还敢去想什么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吗?我只求一条活命,只求这一点就够了。”

  王琼是个做了一辈子官的老臣,对《大明律》了解得很,他说的这几句都是实话。官复原职不可能,无罪开释怕也办不到,可只要首辅肯帮忙,留一条性命还是能办到的。

  到现在杨廷和当然也明白了,王琼想要保住一条命,并不是怕死,而是不愿意和江彬等人一起被绑赴法场。要是和江彬一起被推出去杀头,王琼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他就永远变成奸党了,要和江彬、钱宁这些人一起在史册上留个骂名,遗臭万年,永难昭雪了。

  可就算不和江彬这帮奸贼一起绑上法场,王琼的名声到底也还是毁了,仕途也断送了,就算首辅替他求情,免了一死,怎么也脱不了一个充军之罪。

  到这时候杨廷和才注意到,面前这个老头子,这位老先生,早已须发皆白了。

  是啊,王琼和杨廷和恰好同岁,今年都是六十三岁,可王琼看上去要比杨廷和苍老得多。尤其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是这么一副枯瘦衰颓的样子,就像一株干枯的老树,枝叶早就落光了,树干也糟朽了,不知被什么力量勉强支撑着,还没有倒在尘埃里。

  可也快倒下了。

  想到这儿,杨廷和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晋溪!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说什么?怎么说?十年前李西涯身败名裂的时候,他跟谁去说了?”王琼微微摇头,半转过身子,似乎在腮边悄悄地抹了一把,再转过头来,却又是那一脸猴头猴脑的滑稽笑容,嘴里说着,“说不得也,说不得也。牢里腌臜,首辅又忙,还是去办大事吧。”抬起手来冲杨廷和作了个揖,回身走到那张烂板床上,自顾躺了下来,面冲着墙,也不再和杨廷和说什么了。

  从大牢里回来后,杨廷和想办法在王琼的案情卷宗里把“举荐能臣,并无贪枉”的话加了几句。刑部审判奸党之时,首辅赶去替王琼说了几句话,又在嘉靖皇帝面前通融一番,求了几句情,上上下下看着首辅的面子,好歹宽放了王琼一马,革去一切职司,夺了诰命封赏,发配绥德镇充军戍边。

  王琼被贬到绥德戍边之后不久,三年前曾经一道奏章扳倒了宁王的云南道监察御史萧淮又上奏章,弹劾张永、谷大用、邱聚这一众正德皇帝身边的太监蛊惑先帝,结党作恶,应与江彬、钱宁等人一同斩杀,以谢天下。

  这几个老太监,就是早年那“八虎”,其中像刘瑾,早给杀了;像高凤那几个,老死了;剩下的,全在弹劾之列。

  十几年前,正是这几个家伙罢了内阁元辅,害了多少忠臣,毁了弘治朝的清平盛世!就算过一百年,朝臣们也忘不了这些个祸国殃民的王八蛋!今天又一位圣明天子登上皇位,该是朝臣们收拾这群作恶多端的老太监的时候了!

  这就叫“秋后算账”。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极,早就用不着张永这个老太监了,立刻下了旨,命将谷大用、邱聚贬为奉御,张永“闲住”。过了几天又下旨,贬张永为奉御,命他到南京太祖皇帝的孝陵司香。

  ——巧得很,这竟是几年来张永一直梦寐以求的那个闲散差事。

  接了旨,张永什么都没说,交卸了差事,离开混了十多年的司礼监,回到自己的住处,脱了那身沉甸甸的青蟒袍,换了一身简单的粗布袍褂,收拾了个小包袱背在身上,跟谁也没打招呼,悄没声地走出紫禁城,打算到通州坐船,往南京去了,却想不到早有一个人等在宫门里,也是一身布衣布鞋,头上包个网布,打扮得像个老百姓,原来是张永早年认下的干儿子庞二喜。

  见庞二喜这副打扮,张永心里倒是明白了一半,可脑子里却全不明白,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庞二喜笑着说:“儿子托人使了些银钱,求来一个好差事:把御用监管事的差事辞了,发到南京太祖陵去做管事太监了。”

  御用监管事是个要紧的肥差,可南京孝陵的管事却是个一辈子出不了头的闲散差事,庞二喜肯这么干,倒让张永觉得意外:“你何苦这么着?”

  “如今咱们大明朝换了明君了,百姓、官员都过好日子了,父亲到了南京,也该过清闲太平的好日子,紫禁城里有的是能人,什么事也用不着儿子管,就让儿子跟着父亲上南京去吧。”

  “可这会误了你的前程。”

  庞二喜淡淡一笑:“嗐,什么前程呀?儿子的前程早叫人拿刀子割了去了。这十来年在宫里跟着父亲,看了太多的事,眼瞅着好些人做够了孽,一个个千刀万剐,死得那么惨,儿子就明白了,人这一辈子要存好心,要行好事,求一个干干净净,体体面面,比什么都强。儿子看这宫里上万的太监,最干净最体面的就是父亲,不跟着您,让我跟谁去?如今儿子心里就一个想头儿:陪父亲去南京,给父亲养老送终。”

  庞二喜接过张永肩上的小包袱,搀扶着老爷子出了京城,慢悠悠地往南边去了。

  (三)

  正德皇帝驾崩,江彬下狱,新君即位,大治奸党,澄清吏治,大刀阔斧实行改革……这一切消息王守仁都是几个月后才知道的,因为这位江西巡抚此时又病倒在任上了。

  去年八月王守仁给刑部递上咨文,请求刑部立刻照实审理冀元亨一案。咨文上去后,刑部很快就重审了案子,没几天工夫就把案件审结,冀元亨无罪开释。мχƒ∂χχ.¢σм

  这时候守仁在京城的弟子们早就得了消息,赶紧来接冀元亨。可冀元亨早已被锦衣卫折磨得坐都坐不起来了,是被一群师兄弟们用门板从大牢里抬出来的,出狱之时遍体刑伤,溃烂见骨,惨不忍睹。回家后才五天就故去了。

  冀元亨是平宁王的功臣,又是个一辈子没伤害过任何人的老实人,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被那些天杀的恶人折磨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王守仁又病了一场,在病中给京城的弟子们写信,请他们成殓冀元亨的尸骨,接出和冀元亨一起含冤坐牢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一并送回湖广武陵老家。

  等守仁再从这一场大病里慢慢缓过劲来,就得到消息,正德皇帝朱厚照,终于驾崩了。

  得知这个消息,遭过荼毒的江南百姓心里暗暗高兴,只是脸上不敢露出来。又过了些日子,听说江彬下狱,新皇登极,老百姓这才借这个劲儿鸣炮舞狮,大吹大擂,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对王守仁来说,朱厚照再怎么说毕竟是皇上,虽然他很讨厌,可做臣子的也不好意思幸灾乐祸,所以不应该高兴。但江彬下狱却真是天大一件喜事,听说此事,守仁身上的病痛立时减了几分。待听说新君英明有为,登极之后所作所为竟是出人意表,不但把正德朝的昏暗朝局一扫而清,甚至连弘治朝的陈年旧疾都在几个月内全部治愈了,转眼间大明朝竟由乱世转成了治世,接着似乎就要进入太平盛世,天下人个个振奋,人人雀跃,王守仁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正在高兴的时候,正德十六年六月十六日,北京城里来了一道圣旨:“以尔昔能剿灭乱贼,安靖地方,朝廷新政之初,特兹召用,敕至尔可驰驿来京,毋或稽迟,钦此!”

  想不到这位圣明新君登极不久,就命自己入京重用,看样子这一次大明朝的天是真的晴了!王守仁这一高兴,病也全好了,立刻坐上小船沿江而下,直奔杭州而来。

  可王守仁并没有想到,就在他接到圣旨的同时,内阁首辅杨廷和来到乾清宫东暖阁,请求陛见。

  此时朱厚熜对杨廷和正是言听计从,听说他来了,立刻召了进来。一见皇帝,杨廷和也没有多余的话,立刻就问:“臣听说皇上想召王守仁入京?”

  朱厚熜点点头:“朕有这个打算。”

  “皇上重用此人,是因为他平定江西之功吗?”

  杨廷和这话问得有趣,朱厚熜想重用王守仁,当然是因为平叛之功。但杨廷和是朝中首辅,他说的话一字千金,现在却明知故问,那话里一定是有话的。朱厚熜忙说:“朕确是因王守仁旬日克贼,才略过人,如今朕登极未久,正要做一番事业,创一个升平,有这样的能臣不用,太可惜了。”

  朱厚熜这人十分聪明,他说的话都在理上,但杨廷和有他自己的想法。略顿了顿:“皇上,据臣所知,王守仁平宁王之事,疑点颇多,所以先帝对王守仁一直未加封赏,就是顾虑在这些事上。如今陛下要重用此人,那臣心里这些话就不吐不快了。”

  对杨廷和,朱厚熜是又喜欢又佩服,听他说“不吐不快”,立刻说道:“老先生在朕面前不必拘束,有话就讲。”

  “臣听说王守仁在江西任南赣巡抚时,与宁王多有交往,宁王还曾对其手下人言道‘王守仁可用’。”

  朱厚熜略想了想,笑着说:“王守仁确是有才,连朕都想用他,宁王说他‘可用’,这不稀奇。”

  眼看这个皇帝真是比当年的正德皇帝精明十倍不止,反应之快让人惊讶,杨廷和心里有点儿紧张。可他要说的话非说不可:“臣还听说王守仁曾派手下一个叫冀元亨的学生私入宁王府邸与他密谋,另外宁王寿辰之日,王守仁也曾亲自从赣州赶往南昌拜寿,只是因为江上有风,误了一天,否则只怕就与宁王一起反了。”

  “这个冀元亨何在?”

  “已经死了。”

  说了这句话,杨廷和也觉得是个破绽。所谓“死无对证”,拿死了的人说话,能起什么作用?悄悄抬头看去,果然见朱厚熜仰起脸来,皱着眉头,显然是不信。杨廷忙接着说:“臣还听说王守仁原本回南赣是想调集军马,和宁王一起谋反,可过吉安府之时,旁人告诉他,宁王并非谋事之辈,久后必败,又说宁王府里财富如山,王守仁动了贪念,这才转而调兵来攻宁王。又听说王守仁攻下南昌后纵兵大掠,杀人十万,将宁府财宝窃取一空,又纵火掩盖踪迹,这些财宝都被他转运回乡去了。”

  半晌,朱厚熜缓缓地说:“若是如此就不该啦!杀人十万,这事必有无数人见了,还有宁府财宝,虽然偷着运走,也必有迹可查,待朕命锦衣卫查明之后,再定论吧。”

  朱厚熜是个聪明透顶的人,早听出杨廷和所说句句都是诬陷。可正因为聪明,朱厚熜也猜出杨廷和专门来诬陷王守仁,必有缘故,只是这个缘故,首辅不愿意直说。

  朱厚熜能从一个藩王世子变成君临天下的皇帝,杨廷和的拥立之功不可忽视。自从登极以来,朱厚熜对杨廷和十分器重,所以他虽然听出首辅是在陷害王守仁,却不能把这层纸挑破,无论如何都要给杨廷和留着脸面。

  现在朱厚熜说要让锦衣卫去查实,这话模棱两可,既可以视为他不信任王守仁,也可以视为他在敲打杨廷和。事实上朱厚熜说这话既非不信,又非敲打,只是为自己争取时间,把事情考虑清楚。

  朱厚熜虽然做了皇帝,可他却是藩王世子出身,根基总不那么稳固,需要有一批拥立之人,他的心里才能踏实。如今朝廷中拥立之功最大的就是杨廷和,所以朱厚熜总是尽量对杨廷和言听计从,借首辅的力量,打稳自己的根基。

  另外杨廷和身为首辅,果然有才有德,堪称国之干城,自己登极以来,杨廷和所献之策都是极有用的,朱厚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笼络天下人心,坐稳奉天殿里的宝座,杨廷和功劳不小。

  从这两条来算,那么朱厚熜就必须要对杨廷和“言听计从”,既然杨廷和不喜欢王守仁,那朱厚熜也就不该太喜欢这个人,不妨先不用他了。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朱厚熜又渐渐感觉到杨廷和有些跋扈。这位首辅为人固执孤倔,仗着是三朝重臣,又有功劳又有本事,在朝廷里根子又深,对朱厚熜不是十分敬重,有时候犯颜抵拗,让朱厚熜心里很不痛快。

  这么说来,杨廷和的话要听,又不能全听。王守仁这个人可以先不用,但也不能扔在一边不理。

  想到这儿,朱厚熜已经拿定了主意:对这个王守仁先不用;但该赏的军功,要赏。至于对王守仁论功行赏嘛,这是个笼络人心的事,朱厚熜觉得就不必让杨廷和知道了。

  把事情都想透了,朱厚熜脸上带了几分笑容:“朕又想了想,王守仁毕竟是功臣,若去查他,也不妥。但首辅之言也有理,这样一个人也不适合重用。这样吧,且改任王守仁为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就不必上京了。”

  杨廷和想要的就是这个,现在朱厚熜把他想要的全给他了,杨廷和大喜过望,赶紧谢恩而退。

  (四)

  这时候王守仁正往京师而来,谁知刚到杭州,正准备坐船进入京杭运河,忽然接到圣旨,将王守仁改任南京兵部尚书。

  杭州,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此地竟是王守仁命里的一道坎子。

  当年王守仁被贬做驿丞,在杭州被人劫杀,差点儿送命。

  其后王守仁押解宁王进京献俘,只差一点儿就能见到皇帝,若献了俘,必是革职还乡,从此就躲开了无数磨难,想不到偏在杭州被张永给截住了,结果做官做到今天,吃苦吃到今天……

  今天王守仁满怀雄心,一腔抱负,准备进京面圣,拿出自己的本事来,好生做一番事业,又是走到杭州,皇帝变卦了,给了他一个“南京兵部尚书”的冷板凳,意思是把王守仁扔下不理了。

  其实王守仁早就灰了做官的心,只是听说当今皇上英明无比,这才动了一点儿念头,想不到刚走在路上,就被人家兜头一盆凉水浇过来,顿时把心里那点儿雄心志气都扑灭了。在杭州城里住了两天,又一次把什么都想透了,当下给朝廷写了一道奏章,请求回家省亲。

  在杭州等候圣旨的时候,这天忽然不知是谁送进来一个封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山水画,画的是吴地风光,崇山俊树,高楼巍然,笔法极其工细,灵秀超俗,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上面细笔题了一首小诗:

  一上一上又一上,

  一上上到高山上。

  举头红日白云低,

  四海五湖皆一望。

  下面署了两个小字:六如。

  这张画已是奇绝,这首诗更是微妙。初看平淡如水,越品越有味道。下面题款“六如”二字是取《金刚经》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之意,看这幅画作实在是难得的高手佳品,诗又写得旷达洒脱,加上“六如”的署名,守仁觉得这大概是一位高僧的妙笔。

  早年守仁在杭州来往数次,认识不少高僧大德,也不知是哪位高僧听说他来了,送了这么一幅画来,可细细一想,认识的人里并没有法名“六如”的僧人。想来想去终是不解,只看作是缘法,心里存着感激,把这张画好生收了起来。

  不久,圣旨下来:准奏。

  于是王守仁剥下这身官袍就地一扔,坐上一条小船儿,回了山阴老家。

  等王守仁一身布衣,带着杏儿和尔古两个灰溜溜地回到山阴老家时,才知道一个消息,老父亲病了。

  其实守仁回来之前,王华已经卧病一年了,只是因为儿子在外忙碌,老先生把自己的病情瞒下,不肯说给守仁知道。

  这一年王华已经七十七岁了,前年中了风,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但还明白,说话也清楚。听说守仁回来了,老先生也是高兴,让儿子跪在床前,用一只能动弹的左手在儿子脸上头发上身上摩挲个不停,半天说了一句:“江西叛乱之时,都说你死了,我就说不会,我这儿子有本事,有能耐,不会……”

  一句话说得王守仁泪如雨下,却不敢哭出声来,强把脸上的泪水抹了两把,笑着说:“儿子如今回来,就一心致仕,以后再也不走了。”

  听守仁说要致仕,王华略想了想,点了点头:“伴君如伴虎,你常存一个恬退的心,是对的。古人说‘塞翁得马,焉知非祸’,你若进京得了重用,未必是好,如今以南京兵部尚书致仕,最好,最好。”又把儿子上下看了十几眼,这才说,“别总在我这里了,家里人都去见见,正宪,都见见……”

  正说着话,守仁的儿子王正宪已经飞跑进来,抢到守仁面前跪下,高声说:“儿子见过父亲,想死儿子啦!”说着“咚咚咚”地使劲给守仁叩了三个头。

  守仁这些年在外面,对家里人时时挂念,现在见正宪这孩子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在身边坐下,上下打量,见正宪长得眉清目秀,双眼灵动异常,心里也很欢喜,正问他:“最近读什么书……”却见诸宜畹从外面慢慢地走了进来。

  自守仁去做南赣巡抚,这一走就是五年多,五年里,守仁对夫人朝思暮想,如今一眼看见,忙站起来,可再一细看,真吃了一惊。

  宜畹老了。

  五年时间说短不算短,说长似乎也不长,可诸宜畹竟已是头发花白,脸孔黄瘦,身上也是瘦骨伶仃的,两只眼睛也没了神采,见了守仁也没有了以前火热缠绵的急切样子,站在门口看着丈夫,脸上竟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似乎不敢进来。

  见了夫人,守仁到底动情,飞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宜畹的手,可是看着宜畹的神情,却觉得说不出地陌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宜畹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到底回来了。”

  见过家人,守仁叫人把东西都搬进去安顿起来。杏儿跑前跑后帮着守仁收拾寝室,正宪也在守仁面前说长问短,又有家里新来的管家宝一、宝三,管田庄的添福、添定、添保几个管事,以及来贵、来琐等仆役都过来拜见主人。过了一会儿,表弟王守度也赶来见礼。

  到这时候王守仁才知道,这几年自己家里竟是发了财,在外面开了两家绸缎店、一间米店,田地置办了两千余亩,又有几处院落产业租给人住,身家已经非同小可,守仁也觉得高兴。可诸宜畹自打刚才露了一面,也没和守仁说什么话,就悄悄走开,不知哪里去了。

  这里正在忙碌着,忽然外面一阵闹动,仆人飞跑进来,告诉守仁:圣旨到了!守仁赶紧出来跪迎。

  传旨太监展开黄绫卷轴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西反贼剿平,地方安定,各该官员功绩显著,会官集议,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还兼南京兵部尚书,照旧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体追封,给与诰券,子孙世世承袭,钦此!”

  想不到天恩浩荡,竟给了自己如此荣宠,王守仁真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叩头领旨,送走了传旨太监,自己飞跑进来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父亲。

  听说守仁因为江西平叛之功被封为新建伯,世袭罔替,王华却没有像守仁那样高兴,反而闭上眼睛半晌无言。

  王华这位成化辛丑状元公,在性格上和守仁大相径庭,深谋远虑,城府如海,是一个天生做官的材料。如今虽然瘫在床上,可他的脑子一点儿也不糊涂,躺在床上把王守仁先是得了重用,忽又半途而废,现在却又得封爵这些事前前后后想了好久,这才睁开双眼,却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话:“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听父亲仍然是说出这句话来,王守仁一时间愣住了。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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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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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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