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小说网>同人小说>王阳明(全三册)>第六十章《王阳明(第三部:此心光明)》(19)
  第十九回贤妻麟子终得圆满,为安百姓守仁出山

  (一)

  自打家里出事,守仁生了几个月的闲气,后来倒也想过来了,自己一辈子也没和钱财打过交道,以前有,以后没有,根本不要紧。正宪不成器,自己毫无办法,也不能硬将他怎样,干脆不管不问,一切闲心不操,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开馆教书的先生,人家平民百姓过什么日子,他也过什么日子。就这么过了七八个月,眼看到了年底,忽然有人来报:黄绾前来拜访。

  黄绾是守仁当年在京城讲学时认识的老朋友,虽然表面上拜在守仁门下,其实论学问却也独树一帜,自己也有著述,偶尔也讲学。所以黄绾虽把守仁叫先生,守仁却不好意思和黄绾论师生,只以朋友相称。这些年俩人虽然不能见面,可书信来往不断,交情莫逆。眼下老朋友突然到访,守仁十分高兴,把他迎进房来,俩人坐定说了几句闲话。黄绾一抬头,看到守仁屋里墙上挂的一张横幅,上写“致良知”三个字,觉得新鲜,问守仁:“先生这三个字怎么讲?”

  “还是早先的那个‘知行合一’,只是如今又把‘知行合一’强化了十倍。良知一发,行动紧随,知即是行,行即是知,这就是‘致良知’……”

  “讲来讲去,还是良知……”

  “总是良知。”

  黄绾愣愣地问了一句:“除了良知还有什么?”

  守仁想也没想,直接回了一句:“除了良知没有什么。”

  一时间,王守仁和黄绾面面相对,都不知说什么是好。

  早年间王守仁和黄绾曾在一起讲论学问,算得上知己,可这些年下来,两个人在学问见识上的差距已经太大,竟到了格格不入的地步。

  黄绾今天来见守仁,是有事相求的,想不到问话莽撞,弄到无话可说,不觉有些尴尬,拿眼一扫,却见床头上还挂着一幅山水,不禁“咦”了一声,走过来细看。

  这张山水画是正德十六年守仁被调进京“重用”,后来又被改任南京兵部尚书,在杭州闲住的时候不知什么人送给他的。这张画守仁越看越爱,先是挂在府里的卧房中,搬进书院后,这幅画也带了过来。

  现在见黄绾也喜欢,守仁笑道:“这是我的宝贝,当年在杭州时也不知谁送来的,初观已是精品,越看越有意思,这些年一直不离身。你看这首诗也是,像杯好茶,越品越香。”说着,嘴里忍不住念道,“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正在自赏自叹,黄绾忽然说了一句:“这不是唐寅的画吗?”

  “唐寅?”

  “难道先生不知道?‘六如居士’就是唐寅的号。我在别处见过他的画作,这格调也错不了。”

  唐寅,原来竟是唐寅!这么说这位苏州才子还在人世?这是自己一辈子的至交!守仁一下子兴奋起来。如今闲散之身,正好去拜会唐寅,两个无事可做的老头子坐在一起喝茶,弈棋,谈诗论文,真是不得了的大好事!

  “宗贤知道唐寅在何处吗?”

  “故去了吧,有一两年了……”

  原来唐寅当年被守仁点醒,逃出南昌之后不久,宁王就被灭了。追查起来,唐寅自然是在册的“反贼”,其后这些年东逃西避,辗转江湖。多亏正德皇帝不久死了,新君登极,大治奸党,一时间倒没人来理会唐寅,又托早年的朋友祝允明、文徵明帮忙上下打点,最后总算大事化小。

  到这时候唐寅已经落魄得很了。靠着自己是个大名士,和吴地的大名家王宠结交,把女儿嫁给了王宠的儿子,结了儿女亲家,多少得些接济,自己饮酒为乐,卖画为生,清贫淡泊,已于嘉靖二年故去了,终年五十有四。

  一位才智无双天下难觅的大才子,就这么恓恓惶惶过了一世。可见人不要有聪明,不要有才气。浑浑噩噩混一辈子,最好。

  听黄绾说了唐寅的事,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守仁也满是一番灰心的意思。嘴里没有多少话说了。

  见守仁话少了,黄绾不知他的心事,就趁这机会把自己的来意讲了出来。

  前几年嘉靖皇帝争大礼,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黄绾是个不得志的官员,眼看有了这么个奉承天子的机会,立刻上表支持“议礼”,结果得了重用。可惜黄绾没能看清形势,以为天子虽然要议大礼,可群臣争闹得这么厉害,硬斗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想居中调和,和一把稀泥。却没想到嘉靖皇帝是个权欲极重、手腕极硬的人,已经下了狠心要收服群臣,此时黄绾出来调和,倒惹得嘉靖皇帝不快,一道圣旨把个黄绾贬到南京做了员外郎。

  这样一个闲散官员,黄绾当然不愿意做,于是辞官回乡,躲了起来。

  黄绾走后没多久,嘉靖皇帝使出刚硬的手段狠狠打击朝臣,黄绾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皇帝贬了官,心里十分后悔。可现在已辞职回乡,再说什么都晚了,要想重回朝堂再得重用,只怕还得在别处多下点儿功夫。

  想来想去,黄绾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光禄大夫柱国王守仁。

  于是黄绾专程跑到山阴来拜见守仁。不过一见面却不能直入正题,倒从讲论学问入手。先听守仁说了一番他这些年新悟到的“致良知”的道理,黄绾这才说道:“不瞒先生,这些年学生在家里也下过一番苦功夫,算是略有所得吧。”

  听黄绾说下过一番苦功夫,守仁倒很感兴趣,忙问:“宗贤是怎么做的?”

  说起自己这番苦功夫,黄绾颇为得意,笑着说:“学生这些年在家里常设一间静室,与他室隔绝,不相来往。每有空闲的时候就入居其间,关闭门户,不用灯火,每日只是静思,在身边放两本簿子,左边一本是‘天理簿’,右边一本是‘人欲簿’。静思之时每想一事,觉得合‘天理’,就以红笔在‘天理簿’上勾一笔;觉得是‘人欲’,就以墨笔在‘人欲簿’上勾一笔。一直到第十天,再看两个簿子,细数其上,若是红笔多,则‘天理’多于‘人欲’;若是黑笔多,则是‘人欲’多于‘天理’。一旦发现自己心中人欲压过了天理,就禁食,自己在孔子像前罚跪,或做一根荆杖抽打自己的身体,以在苦痛之中醒觉。如此十日一闭关,下苦功夫,时间长了,渐渐也觉得天理日盛,人欲日减了。”

  黄绾搞的这一套东西实在有趣得很,也不知是在“培养良知”还是在演戏给旁人看。听了他这些话,王守仁一时竟无话可说,半天强笑着说:“也好,也好。”

  黄绾虽然拜在守仁门下,其实他并不是守仁的学生,而是一位朋友。这些年王守仁的“阳明心学”日趋完善,可黄绾和心学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守仁的人生之路和黄绾太不一样了,他们对名利、对世情的看法更是南辕北辙,如今两个人之间早谈不到什么“师生”了,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眼看守仁对自己这番做学问的态度不置可否,黄绾也没心思继续说这些事了。在争大礼的时候他先是和张璁等人一起追捧嘉靖皇帝,却在关键时刻错看了风头,弄得丢官罢职。黄绾是个一心要做官的人,哪肯灰心?想来想去,自己要想再往上爬,就应该联合在朝廷里的这些师兄弟们,大家一起打着“阳明心学”的旗号抱成团儿,这样才有力量。要想抱这么一个团儿,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推举王守仁出来做官,官越大越好,然后他们这些做学生的就可以和守仁互为依傍,互相提挈,成为朝廷中一股不容小视的政治势力。

  所以这次黄绾专门来找守仁,就是希望说动守仁出来做官。

  先前王守仁已经做到了南京兵部尚书,又封了新建伯,论功业和资历在朝廷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如果他愿意出山,朝廷里的众多弟子们再共同一捧,拥戴守仁入阁,应当不在话下。

  若王守仁入了阁,像黄绾这样亲近的人,提拔起来做个侍郎应该不难吧?

  这就是黄绾此次专程到山阴来要对守仁说的话:“以先生的本事资望最该入阁,席元山、方献夫都屡次举荐先生,学生也在皇上面前提过几次,可皇上也不知怎么,就是不肯答应让先生入阁,想来是桂萼那几个人在暗中拦着吧。”

  黄绾的话里满是为守仁鸣不平的味道,其实他哪里知道,真正暗中拦住守仁的根本不是什么桂萼,而是那个早已被罢了官的前任首辅杨廷和。此人从守仁的学说之中看出了破绽,生怕阳明心学光大于天下,会破了“五恶当诛”的法,打破了皇权对天下人的束缚,所以用厉害的话劝过嘉靖皇帝。

  这位嘉靖皇帝和当年的正德皇帝大不相同,聪明透顶,心眼儿多得数也数不清。这些年他整倒了杨廷和,收服了满朝文武,大权独揽,明倚内阁,暗操独治,这么一个孤家寡人,哪里容得下阳明心学,哪里受得了“良知天理”?更不肯让人有自我,有自信,有自觉。所以嘉靖皇帝对王守仁设防再三,听了这个名字心里就不痛快。想让王守仁入阁?干脆就不要想喽。

  这一切内里的机密,黄绾并未看透,可王守仁的心思早修炼得水晶一样通透,什么事看不明白?这些年守仁不但把圣人之学的真谛吃透了,更是把圣人之学被人截断根脉的原因吃得透而又透!

  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时就曾说过“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今天的王守仁也早就明白了,大明朝不会让他的心学流传下去,将来这一学说要么被禁绝,要么被阉割,断不会让后人知道心学的真相,更不肯让后世人明白什么叫作“致良知”。

  在九华山时蔡老道说得好:“那些杀人的人,他们权柄在握,势力滔天,打死几个人,他们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本事……”王守仁知道蔡老道说得对,自己如今算是德高望重,立功立名,又恬淡自居,既不为官,也不惹事,那些人或许不会来打杀他,但守仁却知道,这两年自己的弟子王艮在外面到处讲学,讲“良知”讲“自我”,已经渐渐引起朝廷的注意。将来那些恶人或许会打杀王艮,打杀所有真正要“致良知”的心学弟子们,然后,他们会拔出刀来阉割王守仁的学说,使之变成另一种欺骗人心的丑恶东西。

  如果改造不得,这些人就会搬出种种道理逻辑,混淆视听,硬说阳明之学是禅,是道,是虚言空话,把王阳明和他的全部学说都架空,变成没有用的东西。

  这些人的本事大得很呢!当年他们把老子那天下第一治世奇书《道德经》都架空了,把“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这样振聋发聩的醒世真言、治国大道都变成“修仙论禅”的虚言空话了,如今要来架空一个阳明心学,能有多难?

  这将来的一切结果,王守仁心里全都想到了,可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孱弱的老病夫,面对这遮天盖地的黑暗力量,面对这些满口仁义却手握屠刀的恶棍,王守仁毫无办法,只有任他们打杀,任他们架空,任他们说去……

  但王守仁也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那就是留给后人一个“谜”,把阳明心学的真谛藏在里面,等待有一天这个谜被世人破解。

  现在这个谜题,他已经想好一大半了。但这件事他不会跟黄绾说。

  在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做官,什么“入阁”?守仁是想也不去想的。淡淡一笑:“以后宗贤不要再提这些事了,我现在浑身是病,志气全消,早就是个废人了,让这么个废物入阁,岂不是给朝廷找麻烦吗?”мχƒ∂χχ.¢σм

  黄绾虽然早年和王守仁、湛若水定交,可他的脾气秉性和阳明子、湛甘泉并不一样,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哪能明白守仁心里这一番恬退的主意?只是眼看守仁把做官看得这么淡,一时也不好劝他了。

  黄绾是个极其精明的人,知道一个人意志消沉了,想劝他积极起来,办法还是很多的。此次他也确实有备而来,笑着说:“先生这些年身子果然不太好,夫人又过世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长此下去怕也不是办法。如今夫人过世也满一年了,学生想多一句口,帮先生说一头亲事,不知先生有意吗?”

  想不到黄绾说出这么个话来,守仁赶紧推辞:“宗贤这话从何说起……”

  黄绾笑道:“先生且听我说完,若不合意,再推辞不迟。我有一个朋友姓李,是台州府仙居县人,也算你我的同乡,在刑部任员外郎。他有个妹子,今年二十二岁了,品貌出众,也随家严读过几天书,能诗文。她这兄长久慕先生之名,就与我说起……”

  黄绾这里絮絮地说着,守仁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似听非听的,忽然心念一动,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杏儿……

  夫人临终之前嘱托守仁,要好好看待杏儿。守仁自己也知道这些年真是对不起杏儿,一心想要补偿她的。可一来夫人过世不足一年,丧期未满,谈不到再娶的话;二来杏儿并没有个出身,若就这么娶进门来,必惹人非议。自己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好,家里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就这么一个过继来的儿子,也不贴心,将来自己要是死了,扔下杏儿,在王家怕是会受欺负,站不住脚。

  现在听黄绾提起“亲事”来,守仁也是忽然想起,自己何不就在黄绾身上给杏儿寻一个“出身”?

  想到这儿,守仁却把黄绾说的话都扔在一旁,自己心里暗暗计划起来,等黄绾说了一大篇,住了口,守仁这里也全都想好了。笑着说:“宗贤,我这里正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黄绾忙说:“先生不要客气,请讲。”

  说到这些事上,守仁倒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笑了一笑:“宗贤或许不知道,其实我身旁原有一个人,已相伴多年了,可我这人夯蠢,竟连个名分也没有给她,唉,实是对不起人家。如今我想娶她做个续弦,事情早已讲定的,只是她出身寒微,父母皆不知在何处,现在宗贤既然提到这事,我想就相烦宗贤认她做个义妹,先接到你处,待我这里备了三媒六礼,再亲往迎娶,不知宗贤愿意管这件麻烦事吗?”

  杏儿的事黄绾毫不知情,现在听守仁说这话,他也是一愣。但黄绾是个场面上的人,见识最多,自己略略一想,也大概明白。只是王守仁如今是个大功大名的人物,非同小可,竟肯屈尊迎娶这么一个没有出身的女子为继室,这在黄绾想来,实在是不通的。

  可想不通想得通是另一回事。王守仁已经把话说得明白,意思也诚恳,既然过了三媒六证,这个女子将来就是王家的夫人了,黄绾若能认她做个义妹,也等于成了守仁的舅子……

  王守仁功名盖天下,学生遍天下,而黄绾居然和他攀上亲家,好事呀!

  想到这儿,黄绾忙笑着说:“先生所托,学生无所不允!一切只要先生吩咐下来,要怎么办,学生这里就怎么办。”

  见黄绾答应帮忙,守仁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真是多谢了!”

  (二)

  想不到和黄绾见一面,朝廷里的事等于没谈,却说成了这么一件喜事,守仁心里也乐得不得了,送走黄绾,赶紧回来想把这件事告诉杏儿。可见了杏儿的面,却又讷讷地不知该从何说起。半天才说:“我这里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今天来了个朋友叫黄宗贤的,跟我提了一头亲事,说是一个什么员外郎的妹子,我也没有细听……”

  守仁这一句话,真把杏儿吓了一大跳。

  守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实在是因为一时捋不到话头,在这里乱说,可在杏儿想来,守仁这些话自然是说给她听的。听守仁说有朋友来提亲,对方又是什么“员外郎的妹子”,估计定是家世显赫,年轻貌美,否则也配不上守仁这个新建伯、兵部尚书。

  听了这些话,杏儿满心以为守仁这是拿定主意要续弦,自己在这男人身边多年,可从没有过名分,现在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个男人又要成亲了,自然嫌她这个连“屋里人”都不算的东西碍眼,来和她说这些话,大概是要赶她走。

  可守仁要怎样,杏儿又哪能拦得住?心里又酸又涩,连头也不回,淡淡地说了句:“好啊,那要恭喜先生了。”

  守仁这里正在琢磨着怎么对杏儿把事说开,却没听出她话里那份不高兴的意思来,只是接着说道:“黄宗贤来说这事,倒让我想到一个主意:下个月夫人的丧期就满了,正好又有这个事,我倒想着也该替你安排一下……”

  听守仁果然说到这上头,杏儿心里暗暗冷笑,仍是冷冷地问:“安排我?安排什么?”

  “都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总让你这样没名没分地陪着我。如今我家里已是这样,所以我想……”

  男人呀,都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傻子。王守仁能把一篇天大的学问讲到透彻,偏偏在杏儿面前却连一句整话也说不清楚。眼前这一番话说得这么突兀,被杏儿误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守仁自己却一无感觉,还在那里一路乱说。杏儿已经气得脸孔煞白,咬着嘴唇看着守仁,半天问了一句:“你如今做了伯爵,又要续弦,身边已经不用人陪了?”

  “倒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想替你安排一下……”

  听守仁竟说出这样绝情无义的话来,杏儿忍不住就要哭出来,却又拼命忍着,苍白着一张脸厉声问守仁:“你倒说说看,要怎么安排我?”

  到这时守仁才听出杏儿话头不对,再一看她的脸色,这才明白,原来这丫头竟是闹了误会,发起脾气来了。

  杏儿是个性情温厚的人,平时极少有生气的时候,又是一副好容貌,笑起来有笑的娇媚,气起来倒也有一种生气的俊俏。守仁这里说的是喜事,心里乐颠颠的,见杏儿在这上头这么敏感,一时竟误会了他,倒觉得有趣,也不说破,只管看着杏儿笑。

  杏儿和守仁这么些年了,对守仁的为人、秉性、想法、做派什么不知道?刚才只是听他突然一说,话又不着调,给吓着了,忍不住发起脾气来。可看守仁这一脸笑意,再品他话里的意思,忽然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这些都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似乎也不该想,一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起来。

  眼看杏儿也猜到了,守仁就干脆把话都说出来了:“我那个朋友黄绾家里是世族,很显贵。刚才我和他说了,让他收你做个‘义妹’,他也答应了。明年正月过后,夫人的丧期也满了,我的主意是要把你明媒正娶迎进门来,让你做个诰命夫人。”

  杏儿盼了一辈子,就只盼着这一刻。现在守仁忽然把话直说了出来,杏儿也不知怎么回答。半晌低声说:“我才不要这些,我也没这福气……”说完这些话,又喜又羞,又是没来由地伤感,忽然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干脆把身子轻轻偎在守仁怀里,把脸埋在守仁胸前,只觉得脸红心跳,一颗心都醉了。

  看着杏儿娇羞柔怯的样子,王守仁忽然想了起来:今年竟是杏儿到自己身边的第二十个年头!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把这么一个真心实意的人整整冷落了二十年!这些年自己都在干些什么呀?

  一时间王守仁心里又喜又愧,轻轻揽住杏儿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些年我实在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其实这个新建伯,我自己也不在乎,只是你该有的,我都要给你。这些年我欠你的太多,已经还不清了,现在就让我略尽一点儿心吧……”

  嘉靖四年十二月,守仁特意把前南京刑部员外郎黄绾请到新建伯府吃了一顿酒,席间杏儿走出来行礼,正式拜黄绾为兄长。

  过了年之后,黄绾又专程赶到山阴,为杏儿置办了一套妆奁。杏儿也从府里搬了出来,找一处清静的院子住了两日。正月十七两家换帖,五天后正是吉日佳期。杏儿穿上霞帔,戴上凤冠,盖上大红盖头,由兄长黄绾扶上花轿,虽不像那些新人舍不得娘家,可满心都是欢喜,倒也喜极而泣,照例哭了几声。随即坐上花轿一直抬进了新建伯府。来到堂前,由送嫂搀出花轿,踩着红毯步入堂前,与新郎并立,燃烛焚香,鸣爆竹、奏喜乐。行过交拜之礼,守仁用一条红彩缎把新娘引入洞房,饮了合卺酒,用秤杆挑去盖头,只见芙蓉带露,牡丹迎霞,笑靥如酡,不可方物,王守仁不由得醺醺而醉。

  在新建伯府住了一个月,喜礼已成,该应付的人情都应付完了,守仁和杏儿连一个仆人也没带,只是叫上自己的好兄弟尔古,悄悄搬回到阳明书院里。从此把什么爵爷、尚书、功名是非都抛到九霄云外,每天只是一袭布袍,三餐小菜,见素抱朴,少思寡欲,过起小家小户的平常日子来。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讲圣贤书。

  到这时候王守仁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新建伯”,原来在山阴开馆授徒的阳明先生,就应该这么活着才对。

  (三)

  自打娶了杏儿,又搬到书院来住,转眼已过了四个多月,外面那些闹哄哄的俗事都被书院的一堵高墙隔断了,守仁只管放心讲学,静养身体,日子过得还真有些无思无欲的味道了。眼看天气渐渐暖和,书院里的学生越来越多,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结实,正在恬然自得、乐趣无穷的时候,却发现杏儿有些不对。

  这些日子杏儿觉得身上没力气,有些懒怠动弹,时不时还有点儿发烧,一开始倒没多想,仗着身体一向强壮,也不在乎,想着过几天就好了。谁知过了些日子越发不好了,胃口也比原先差,动不动就呕吐。到这时候守仁也看出来了,想请个郎中来看看。

  杏儿平时从不生病,所以最怕见郎中,推三推四,又耽误了好些天,可身子一直不见好。没办法,守仁干脆瞒着杏儿,叫尔古出去请了个郎中来。

  郎中来的时候守仁正在前头讲学,听说大夫到了,赶紧过来。不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郎中已经看完病走了,尔古也去送了,只有杏儿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房里。守仁忙问:“病看得怎样?”

  杏儿头也不抬,只说:“我不知道。”

  见杏儿这样,守仁倒担心起来:“怎么不知道,郎中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杏儿给守仁问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了一句,“反正没有病。”

  “开方子了吗?”

  “开了一个。”

  “在哪儿,我看看?”

  “不知弄哪儿去了……”

  杏儿这话说得糊涂,可守仁分明看见药方就在妆奁台子上放着,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人参一钱,黄芪二钱,白术二钱,炙甘草二钱,当归一钱,川芎一钱,白芍药一钱,熟地黄一钱,川续断一钱,糯米二钱,黄芩一钱,砂仁一钱。上用水一盅半,煎至七分,食远服,每三五日用一服。

  下面又有一行字,写着:四月之后,方无虑也。

  看着这个方子,守仁也觉得有些糊涂:“什么叫三五日用一服?这药须连吃四个月?到底是什么病?”

  其实到这时候,聪明人都看出点儿苗头来了,可守仁偏是笨,一点儿也不明白,还在问东问西,杏儿哪里答得出来,只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尔古去吧。”守仁赶紧往外走,正好尔古送完郎中回来,和他撞个对头,尔古这个蛮子也不懂汉人的礼节,大着嗓门说了一句:“恭喜大哥,夫人有孩子了!”

  一句话把杏儿羞得脸像块红布,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可偏生又没处躲闪。再看王守仁,却已经张着大嘴傻在了那里。

  老天!这可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事,从十七岁和宜畹成亲,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结果等了一辈子也没等来。想不到这次,杏儿就有了喜!

  王守仁这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这是多大的福气呀!

  傻愣了半天,守仁忽然清醒过来,两步抢上前,一把将杏儿搂在怀里。杏儿吓了一跳,一抬头,只见尔古还在身后瞪着两只大眼瞧着,赶紧想推开守仁,这时尔古才想过来,赶紧溜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了。

  这时候杏儿才好歹把守仁推开,守仁这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退开两步,站直身子,冲着杏儿作了一个揖。见这个男人疯疯傻傻的样子,杏儿又喜又羞,笑着斥道:“你傻啦!”

  说真的,王守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给杏儿这一说,也笑了,在杏儿身边坐下,笑着说:“我这人表面看着聪明,其实内里最傻。”

  杏儿嘻地一笑,故意说:“我早看出来了。”

  “那怎么办?”

  见这个男人像孩子一样冲自己撒起娇来了,杏儿忍不住地笑:“我哪儿知道。”

  今天是守仁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了。只觉得心满意足,真是说不出地快活,又把杏儿搂进怀里,拉着她的手在耳边低声说:“恐怕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辛苦夫人帮我多生几个聪明的儿子,好歹调剂一下。”

  这年十一月,杏儿给守仁生了个儿子,取名正聪。喝过满月酒,又是大年,热热闹闹乐了一场,过了正月十五,尔古忽然到守仁房里来,开口就是一句:“大哥,尔古想家了。”

  尔古要走了。

  自从离龙场,到贵阳,尔古跟了守仁整整十八年了,现在看着守仁有了儿子,尔古忽然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家了。

  尔古是个直肚肠的人,想到走,就要走了。看着这个老实的兄弟,守仁心里真是舍不得,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留住人家。呆了半晌,对尔古说:“兄弟,大哥想问你几句话。”

  “大哥问吧。”

  “大哥对尔古有恩吗?”

  尔古仔细想了好半天,这才抬起头来缓缓地说:“大哥对尔古,无恩。”

  尔古这句话答得很好,守仁不由得从心底里微笑起来。可这时他却必要问尔古一句:“你说说,怎么无恩呢?”

  尔古又想了半天,这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尔古本是个穷苦无知的野人,又被困在异乡,世上的人都欺负我,说死就死了。大哥见尔古可怜,收留了我,这些年把尔古带在身边,一直对尔古真心真意,这在大哥全是一片诚意,是大哥心里的良知在救尔古。尔古若对大哥感恩起来,就是不理会‘良知’,倒去一味念着‘人情’,这大概算是舍本逐末了吧?可‘良知’这东西是不要人感恩的,它就像一颗火种,在大哥心里亮着,我若是看懂了它,只要伸出手,就能把大哥心里的火种接过来,把自己的心也点亮,从此也用一片良知去对人,这样就是最好。要是尔古不知道去接这火种,倒对大哥心里的良知、诚意‘感恩’起来,又跪又拜的,倒好像把这良知给亵渎了……”

  尔古这句话说得好。不念“人情”,尔古就不会为了对守仁愚忠而去胡乱打杀别人;只念“良知”,那尔古心里就有了一份和守仁一样至真至纯的良知……

  听自己这个厚道淳朴的好兄弟竟能从心底说出这样的话来,王守仁大喜过望,用力在尔古肩膀上拍了一掌,高声道:“兄弟这话说得好!你竟能看出这些来,真是不枉你那一腔淳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当年的尔古曾经是个愚昧暴烈的人,只为了一心忠于大哥,就对旁人要打要杀,那时候守仁实在不知拿这个兄弟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讲学时叫尔古过来一起听——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

  这些年,尔古常在王守仁面前听讲,性格渐渐有了改变。只是这改变如水滴石,并不显眼,守仁平时也没感觉到。可今天尔古竟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这是他找到了自己的良知了!这是尔古这个粗莽的兄弟,真真实实地活出人样来了!

  看着尔古这张憨厚的笑脸,守仁一下子想起那个临死才略有醒悟的山贼谢志珊,还有那至死不悟的池仲容,以及一边老老实实要做农民,一边又去灭别人满门的卢珂……

  守仁当年曾经想救这些人,却无从救起。可今天看着尔古,王守仁心里就知道了:原来这些人也一样有救!只要给他们把“良知”讲透了,让他们去找到自己心里的“良知”,自己把自己当成“人”看。这些蒙昧无知、至死不移的“下愚”,他们的心也一样能救!

  第二天早上,尔古走了。守仁一直把他送出老远,直到自己走不动了,在路边坐着歇脚,还是拉着尔古的手不放。眼看太阳都偏西了,实在是不走不行了,两个人又抱在一起哭了一场,这才分了手。

  (四)

  尔古走了,春天也来了。王守仁的心情渐渐地好起来。现在的他真像当年在南昌时说的,已是“十全十美”了,心里松快,看花是花,看树是树,满脸笑容,谈笑风生。

  这天,守仁那个做知府的学生南大吉来请阳明先生游会稽山,两个弟子钱德洪、王畿也在身边陪着。走在山路上,南大吉告诉守仁,自己这些年凑了几个钱,想把当年薛侃刻的那本《传习录》再翻刻一遍,把这几年守仁讲学的新讲义都加进去。

  听南大吉说要重刻《传习录》,守仁倒有了几分想法,边走路边在心里悄悄琢磨着。忽听南大吉高声大嗓地说:“学生心里一直有个事想跟先生商量,可是又觉得不好说,眼看先生要走,不说不行咧,今天就在这儿说一下。”

  “瑞泉有什么话就说吧。”

  “咱这人是个乡党,脾气急,办事也没个准头。绍兴府这帮书办都特别有心眼,有时候我都绕不过他们,这个知府当得糊涂,好多事办着心里也没把握。先生就在城里住着,看到学生平时有错的时候能不能多提点几句?”

  南大吉这个又直又快的脾气,加上这一嘴的陕西土腔,总让守仁想起当年的好朋友李梦阳来,一想到这儿就不禁要笑,忍住笑容说了一句:“瑞泉在衙门里办事犯的这些错,我都跟你说过了。”

  一句话把个南大吉说愣住了:“啥时候说的?”

  “天天都在说呀。”

  “说过啥吗?”

  见南大吉眼珠子瞪得像两个铃铛,守仁更觉得好笑,且不回答他的话,反问了一句:“我要是不提点你,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犯了错?”

  南大吉略一沉吟:“咱靠的是良知,自己反思之后,琢磨出来的。”

  守仁笑眯眯地说:“对呀,这‘良知’二字不就是我每天在说的话吗?”

  南大吉又想了想,把手往大腿上一拍,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钱德洪和王畿也都笑了一场。

  南大吉收了笑容,又问:“学生觉得先生大智大慧,聪明过人,与其非等学生犯了错再来提点,倒不如在学生们犯错之前就点出来,免得学生去犯错,这岂不是更好?”

  听南大吉这么说,守仁也收起了笑容:“人生在世都是从小长大,从不知到知,从不会到会,从不好到好。这期间要犯无数的错,走数不清的弯路。没有人能把你一生所有的错事、所有的弯路一一指出来,让你不去犯这些错。再说,你自己没摔这个跟头之前,就算旁人指给你了,你也未必就肯听人的劝。与其让别人事先指出你的错误,不如犯错之后,用良知自省自查,自悔自改,这样改起来才最真诚,也记得最深,也不会再犯此错了。”

  守仁这句话实在是人生的大道理。南大吉想了很久,渐有所感,暗暗点头。又说:“学生这些日子反复琢磨这‘良知’之道,觉得日常犯的一些小错还容易改,可心底里一些错误的念头却难除去,这该怎么办呢?”

  南大吉说的是一句难能可贵的话,王守仁不由得微笑起来:“以前你不知道‘良知’二字,就像一面没有磨光的铜镜,上面照不见东西,所以你既不知道自己有错,更没有改错的心;现在你知道了‘良知’二字,这就像镜子已经磨光了,再有灰尘沾在上面,你自己就看到了,看到,自然就擦去了。没磨光的铜镜上面积着几尺厚的灰尘,也不显眼;磨亮的镜子上有一点儿灰尘,就很显眼。你看见了就忍不住去擦,好像手忙脚乱,又觉得自己心里总有灰尘,有些气馁。其实能看到不足,这本身就是进步!看出自己犯了错,比自以为毫无过失强得多!所以你不要急,只要紧紧把握住良知,时时把尘土擦去,镜子就会越擦越明,这是一条‘做圣贤’的正路,勉力为之,日久自然见效。”

  这一番话说得南大吉发起愣来,钱德洪、王畿也半天没有说话。几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在山路上走了好久,守仁有些累了,脚步也慢了下来。王畿看了出来,就停下脚步,扶着守仁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钱德洪、南大吉也都在一旁坐下歇脚。王畿站在守仁身边,忽然指着路边的一株花树随口问道:“先生常说天下无心外物。像这棵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的,跟我的心有何相关?”

  守仁看了一眼路旁的花树,随口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了。”

  守仁这番话王畿一个字也没听懂,愣愣地望着守仁。守仁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是啊,你的眼睛关注了花,你的心里就会去想,这一想,花的颜色就一时明白起来了。你若不看到它,是不会去想的;若看到了,却视而不见,瞪着眼走过去了,也不会去想,那就擦肩而过,错过了缘分,花树与人心,也就同归于寂了。

  其实哲理亦是如此,只要关注一事,自会用心思考,这事一时间就会明白起来。若无缘关注倒也罢了,但如视若无睹,则此事必与你的心擦肩而过,事过则无缘,淡淡地也就过去了。

  思考,这是人天生的本事,思考不在别人身上,只在自己身上。但凡肯思考的人,一定会关注,会领悟,因为领悟而想去学习,因这学习而又去思考,因为思考而领悟得更深,由此就进入了“知行合一”的境地,步步升华,必有所得。可那些凡事都不肯思考的人,对身旁一切事皆视若无睹,见花也不是花,有缘也不惜缘,那就可惜了。

  那些愿意思考、肯去感悟的人,抬头看天蓝,低头看草绿,水清云白,花木扶疏,鸟语虫鸣,处处是美;那些闭目塞听从不思考从不感悟的人,一样看到这些,却看天不是天,看水不是水,满眼都是灰暗,满心都是颓唐,渐渐地就被物欲隔断,成了昏蒙俗物了。

  ——也是一生,这样活着,也是过了一生。

  幸亏王守仁的一生并不是这样度过。早年间他几乎与龙场擦身而过,却终于看到了龙场的美,于是融入了世外桃源;他几乎与圣人之学擦肩而过,却终于悟出了圣学之真,于是豁然而有良知;他也几曾与杏儿擦肩而过,却终于明白了杏儿的心思,于是温情脉脉,总算不负佳人,而且有了一个儿子……

  其实天地之间时时是美,处处有花,只要我们学会去看,去听,去感悟。

  良知给人一颗善良的心,而善良的心又给人一双感知美好的眼睛。只要用眼睛去看,用良知去感悟,世间一切美好都如同花的颜色香味一般,必直透入你的心底里去。

  良知,使人的心出离凡尘俗世,摆脱邪恶和不公,即使在黑暗中,仍能感知到光明。

  既生于世间,就应该学会用心体味良知,用善良的心去享受人生,感悟美好,何苦闭目塞听,庸碌劳烦,把自己的人生都填到世俗的臭泥坑里去呢?

  王守仁在这株花树前坐着,看着满树锦绣,嗅着一脉甜香,但觉畅快闲柔,身心俱醉。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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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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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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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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