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上

　　第二十五回阿骨打遇险头鱼宴

　　谋良虎巧言殡仪所上

　　话说天庆二年春二月，辽国天祚皇帝驾临长春州,以皇亲国戚、后宫妃嫔随驾而行。百官之中，除了位居高位的文官武将外，还有天祚皇帝所宠信的官员及护驾的将军。此外，其他的人也就很难享受到这一殊荣了。

　　长春州位于上京道和东京道相交之处的中心地带，有几条河流都从这里流过，风光如画，十分秀丽。其中一条河叫鸭子河，发源于大兴安岭的东麓，从北向南而流。另有一条河叫塔鲁河，从西北向东南而流。第三条河叫浑河，亦发源于大兴安岭的南麓，从西向东而流。第四条河名叫混同江，发源于长白山的北麓，从南向北而流。这四条河于长春州交汇在一起，统称为混同江。浩浩荡荡，奔腾东去。一泻千里，直入大海。在塔鲁河至混同江一段，出产一种鱼，当时名叫牛鱼。按辽国的习俗，初春之际，临江钓鱼，若能钓上鱼来，则预兆这一年一定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对个人来说，也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这是一个顺顺当当，和和美美的一年。如果钓不上鱼，则反之，预兆这一年多灾多难，运气不佳。其实，经过整整一个冬天，满江鱼肥，哪儿就能空手而返呢？

　　辽时，游猎被奉为极乐之事，每年的春夏秋冬四季，都有专门的游猎场所。春猎的主要内容就是钓牛鱼。原来这牛鱼古时又称鲔鱼，或称鳇鱼，是鲟鱼的一种，体形极长，可达两米。其背为灰绿色，腹部为黄白色。味道极其鲜美。所产之卵尤为名贵。这种鱼既然产于水中，其外形也绝不类牛，为何却要称它为牛鱼呢？这里面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说这种鱼体积庞大，和牛相仿；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这种鱼价格昂贵，和牛的价格相差无几。或许是这两种说法兼而有之，但这似乎并不重要，总之，辽时春猎的主要内容就是到长春州的混同江来钓这种牛鱼。

　　在混同江畔，有一座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供辽国皇帝、皇后及众多妃嫔居住的行宫。这座行宫建得极早，后经历代皇帝的扩建和修葺，又使其规模越来越大，建筑也越来越宏伟。

　　大凡皇帝要干什么事情，总要搞出一点名堂，或者要造一番声势，这样才能显示出其不同凡响，更能让人们看到作为皇帝的至高无上的尊严和独一无二的权力。就拿当时的辽国来说，这开春后的第一次钓牛鱼被称为钓头鱼。钓头鱼的权利只有辽国皇帝才有，其他的人，别说是一般的老百姓，就连那些生活在塔鲁河、混同江一带的各部落的孛堇，以至于节度使，谁也没有权利钓头鱼，谁要是违犯了这一条，那就是大逆不道，是犯了满门抄斩的罪。只有皇帝钓了头鱼之后，便算揭开了这一年渔猎的序幕，那些生活在塔鲁河河边和混同江江边的以渔猎为生的部落便开始了新的一年的渔猎生活。其实，生活在塔鲁河和混同江流域的除了生女真、熟女真外，还有其他的诸部落，他们对辽国皇帝的钓头鱼的专有权十分不满，但却是敢怒而不敢言。试设想，要是辽国皇帝每年钓头鱼要是晚来几个月，那么生活在这两条江河两岸的部落中的老百姓也就是有苦难言了，他们在这一年该是如何地去生活呢？

　　开春第一次钓上来的牛鱼，亦即头鱼，即令庖人去鳞去鳃，洗刮干净。不管其体积有多大，份量有多重，都要不去头尾，整条烹制。烹制好后，凡是随皇帝参加钓头鱼的人，以高下尊卑区分，循序而坐。饮酒张乐，载歌载舞。篝火映天，气氛热烈。以至于通宵达旦，必要尽欢而罢。这次宴会被称之为头鱼宴。因此，人们又把辽帝春猎称之为头鱼宴大会。在一年之中，头鱼宴大会算是一次最为隆重的聚会。对此，辽国皇帝还特意要为各个部落首领颁发诏书。诏书规定，每年一度的头鱼宴，凡是在离长春州千里之内的各部落的孛堇、节度使都必须及时赶到长春州参加这一盛会。凡有不到者，即以其心怀二意，对辽不忠论处。其时，辽国对各部落的欺压极为残酷，谁也不愿意为了这一件事而触怒辽国皇帝，以致引火烧身，带来灭门灭族之祸。因此，诸部落孛堇或节度使总是不早不晚，都在头鱼宴的前一天及时赶到长春州。此外，他们都要带上各个部落的珍奇异宝，还要向辽国军臣献歌献舞，以表达自己效忠辽国的心意和志向。就头鱼宴的实质来说，它也成了辽国统治者拉拢各个部落的一种手段，也是向他们显示武力和威严的一个极好的个机会。

　　闲话少题，言归正传。且说辽国天祚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妃嫔来到了长春州，各部落的首领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天祚皇帝及皇后与众多妃嫔居住行宫内。行宫四周，帐篷环绕，里面居住着文武大臣及诸部落首领。文武大臣居于行宫西、南，而诸部落首领居于行宫东、北。沿江两岸，毡房相连，那是众多随从所居。顷刻之间，寂静的江边顿时变的热闹非凡。其时虽然是初春季节，但长春州的气候依然是朔风怒号，寒冷异常。江面上冰冻三尺，骑马在江面上驰骋，如履平地。当天下午，在一平如镜的江面上，每隔七八里就燃起一堆熊熊篝火，人们不停地把碗口粗的枯树干柴用车拉到篝火旁边，也有人不停地将它们扔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去，篝火越烧越旺，灼灼的火焰直冲入半天空中去了。相邻两堆篝火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将混同江两岸映照的亮如白昼。有的人挥起了钎，扬起了镐，不停地凿着冰。钎、镐与冰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冰碴向四处飞迸，和点点滴滴的火花交织在一起，在沉沉的黑夜之中，十分耀眼，煞是好看。在篝火的下面，冰被融成了水。水变热了，沸腾了，又融化了下面的冰。底下的冰层越来越薄，而上面的沸水越来越深。傍晚时分，最后一层薄冰被全部融化，刹时间象漏了锅底似的，那一汪沸水也刹时不见，其实是落入了河中。于是，在大家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冰窟。通过冰窟，可以看见冰层底下奔腾不息的江水。围着冰窟，人们欢呼雀跃，兴奋异常。

　　夜晚降临，每一个毡房的门户都关的严严实实，不见里面透出一丝一毫的灯光。可是在江面上，也是人们最为紧张、最为繁忙的时候。每一个冰窟的周围，都点燃着数把火炬。在冰窟里面，不时地发出“噗嗵噗嗵”的响声。原来鱼喜火光，便都游到冰窟的附近来了。有的鱼一跃数尺高，象那些两三尺长的小鱼，往往一蹦就会跃到冰面上来，但人们似乎对它们并不太感兴趣，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体大膘肥的牛鱼。

　　忽然间，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快，有牛鱼，准备好，放钩！”在人们期盼的目光之中，一条牛鱼果然穿过冰窟游了过去。就在牛鱼的脊梁出现的那一刹那，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人将一只飞钩迅速地抛入水中。飞钩不偏不倚，稳稳地插入牛鱼的脊梁。牛鱼一惊，便带着飞钩，迅速游去。而飞钩的另一端却系着一根长长的绳索，一个人也快速地将绳索放开。过了许久，那条绳索慢慢不动了，人们猜想，那条中钩受伤的牛鱼大概已经筋疲力尽。便几个人一起，顺势缓慢地将绳索往回拉。当那条庞大的牛鱼出现在冰窟的时候，也许他已经觉察到了危险的来临，打算再一次脱逃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位手执流星锤的武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牛鱼头上给以致命的一击，牛鱼顿时昏死过去，脊梁朝下，露出了灰白色的腹部。几个人吆喝一声，喊着号子，将牛鱼拉到冰面上来了。

　　次日天亮之时，江面上的牛鱼已经堆积如山。几百名庖人开始刮鳞去鳃，剖肚洗肠，忙碌起来了。

　　太阳初升、彩霞满天、晶莹碧透的江面上，反射出朦朦胧胧的浅红色的光芒。空气中香气四溢，一年一度的盛大而隆重的头鱼宴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辽国天祚皇帝从行宫中走了出来，临轩而立，气态傲然。各部落孛堇拜伏于地，向他祝酒，表示祝贺。在一片“万岁”的欢呼声中，天祚皇帝面露笑意，看来他被自己这样至高无上的地位所陶醉。但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时正有一双愤怒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其人的脸色是冷酷的，带着一种鄙视和不屑一顾的神色。也就是说，在有的人眼里，天祚皇帝并不是神的化身，而成了邪恶和灾难的象征。他是谁呢？他就是完颜部落的首领阿骨打。原来，赴头鱼宴大会的人应该是完颜部落的节度使乌雅束，只因为乌雅束其时病情已重，所以就以阿骨打代之。

　　在一片载歌载舞的欢笑声中，盛大的头鱼宴大会拉开了序幕。酒至半酣，天祚皇帝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显得意气飞扬，一副唯我独尊的神态。他气宇昂扬，双眼向天，高举酒杯，向参加宴会的诸部落首领祝酒。在他的面前，各部落的孛堇依次率领自己部落中的青年男女披红着绿，献歌献舞。一时间笙簧齐奏，歌声嘹亮，锣鼓喧天，气氛热烈，头鱼宴大会也就随之进入了高潮。

　　几十个部落的孛堇依次献过歌舞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阿骨打了。然而，阿骨打却象山似的站着，面色凝重，巍然不动。又像岩石似的沉稳，双目如电，毫无表情。原来非常热烈的气氛刹那之间凝固在一起，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阿骨打。人们预感着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有的人开始变的惴惴不安，但他们一个个发愣发呆，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意外事情的发生。

　　一位辽国官员提醒道：“阿骨打，现在该轮到你们部落了，赶快准备上场！”

　　阿骨打说道：“我们完颜部落只知道骑马驰骋，比箭较艺，从来不知道歌舞为何物，请陛下顾念我们鄙陋粗俗的民俗民情，将此免了吧。”

　　辽国官员听了，依然不依不饶。阿骨打见了，不由得变得焦燥起来，说道：“我就是没有歌舞可献，你将要把我怎么样？”两个人当着天祚皇帝的面，也当着各部落孛堇的面,大声吵闹起来。

　　头鱼宴大会刹那之间变得气氛十分紧张，人们都为阿骨打捏着一把汗。

　　天祚皇帝见之，勃然大怒，说道：“真是无法无天，无尊无卑。当着朕的面，便如此无礼，眼里还有没有朕？来人，给我拉去砍了。”

　　随着天祚皇帝一声怒喝，四名武士应声而出，将阿骨打用绳索绑了，簇拥着他向混同江的江面走去。阿骨打昂首挺胸，毫无畏惧之色。各部落孛堇见状，一齐跪倒在地上，为阿骨打求情。天祚皇帝怒气不息，不予理睬。

　　对于阿骨打而言，他这已经是第二次面临杀头之厄了。早在辽道宗在位之时，有一次，他有事入朝，身边带着娄室。闲暇之际，与辽国贵人作双陆之戏。相争之际，辽国贵人出言不逊，惹得阿骨打性起，拔出尖刀，刺伤其胸。这件事在辽国的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辽国大臣以为阿骨打状貌奇伟，以后必为辽国之患，请辽道宗借机诛之。辽道宗却因为要完颜部落为其维护鹰路畅通的原因，这才没有答应。于是，阿骨打第一次逃过了一场厄运。

　　今天，阿骨打又面临着一场新的生死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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